同床共枕

  離除夕只有短短半個月,紅月商司早早便放了年假,只留下幾人料理雜事,故而甚是冷清。


  因為人少的緣故,用餐索性只湊了兩桌,正廳一桌,偏廳一桌。然而,最尷尬的事情出現了,每當偏廳斗酒行令的笑聲此起彼伏時,主廳里的三人只能大眼瞪小眼,興緻缺缺,食不知味。


  這日場景重現,西大小姐終於受不了了,暴怒掀桌,蹭蹭蹭地便向偏廳而去,怒火中燒,去勢洶洶。


  一場世紀大戰即將在眼皮底下拉開序幕,習朔君激動不已地放下碗筷,迫不及待地沖了過去,準備躲在角落助個威什麼的。


  這下,正廳便只有頁真一位活人,聽到偏廳那邊喧嘩更甚,爭執不休,他緊鎖眉頭,終是抵不過心中所念,亦是屁顛屁顛地踱了過去。


  然而,邁進偏廳的那一刻他便後悔了,之前的擔心蕩然無存,震驚而憤懣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只見西溪一撩裙擺,抬腿,踩蹬,端酒划拳,一氣呵成,霸氣側漏,與之前的嬌俏少女判若兩人。


  「五魁首啊!六六順啊!!喝酒!」


  「怎麼又輸了?姑奶奶,你饒了小人吧!」


  「你這個人真是無趣!良子,我們來划拳!」


  「………………」


  習朔君撫額無語,很想說其實根本不認識這人,本想轉身離開,無奈某人興緻正好,見拉不動良子,便將滿目「凶光」投向了站在一旁躲災的習朔君。


  「阿月,你瞧瞧你家良子的德性!除了你,對誰都是冰坨子!我不管,你今天得陪我盡興!」


  所以,良子不理你,是我的錯?躺著也中槍的習朔君不高興了,睜大一雙無辜的眼睛,果斷避到了頁真的身後,笑著開口:「姑奶奶,你就別拉上我了!不然,我的一世威名都被你敗光了!」


  碰上頁真,某人果然不鬧騰了,只是轉身又扎進了那邊的人堆。


  「…………」


  「喂!你們到底談過沒有?相處起來簡直是陌生人。」看著頁真越來越黑的臉,習朔君終是忍不住八卦了一回。


  「促膝長談后才成了如今的模樣,不說一句話,不給一個眼神,我現在豈止是陌生人,活脫脫一團空氣。」


  頁真輕嘆一聲,望一眼后便轉身離開,孤獨的背影,盡顯蕭瑟。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朔君斂斂眸,其實這句話說的何嘗不是她自己,當初刻意推開,轉眼即成陌生人,可偏偏在此時,心疼到地老天荒,以為時間能衝散一切,卻不想那人天天出現在視線之內,上演著剪不斷理還亂的戲碼。


  如今想來,也不知到底誰是誰非?


  酒飽飯足后回到自己的院子,魂不守舍地推開房門,卻不想竟看到心心念念的人。


  輕手輕腳地走至床邊,俯身定定地看著這個愈發霸道的傢伙,嘴角不自覺勾起一抹笑。彼時他靜靜地躺在紅帳軟被之中,閉著那雙驚世妖眸,安然地淺笑,也不知想起了什麼,不知是真睡還是假寐?

  不管他是否睡著,反正習朔君都是不想他好過的。大大咧咧地在床邊坐下,直接伸手拍了拍他那張能令鬼神嫉妒的臉,沒好氣地道:「給別人放假,倒是方便了你。」


  那廝果然裝睡,趁勢便抓住了朔君的手,緊緊扣住,後者自知掙扎不脫,索性由著他將自己的手按在臉邊細細摩挲,只是指尖滑膩的肌膚,讓她忍不住屈指輕撓。


  「我等著你放假呢。」


  「這麼盼著我放假,定是有什麼好事等著,說來聽聽。」


  「天機不可泄露。」


  班皪笑得一臉神秘,半晌放開了朔君的手,將身子往裡面移了些,拍拍身旁空下來的位置,示意朔君躺下來。


  「陪我說說話。」


  或許是話間滄桑,或許是情絲作祟,習朔君很是聽話地和衣躺下,身下還有餘溫,暖呼呼的,讓人片刻不想移動。


  「受了什麼變故?讓你一副歷盡滄桑的模樣。」


  「不知不覺,我已經走過二十個年頭,回首往事,只覺滄海桑田。那麼多的人,那麼多的事,從我生活里走過,又消失不見,這麼多年,我已經習以為常。可是朔君,任何人不再,我都不希望其中有你。」


  「我以為城門山頭那日已經說得很明白,趁著可有可無,還是早日抽身的好。」


  「那你教我,該如何抽身?」


  班皪忽然睜眸,支手撐起頭顱,側著身子定定看著習朔君。


  習朔君被盯的渾身不自在,偏頭望去,恰好掉入一雙深沉如漩渦的眸子,四目相交,一切皆在不言中,此時無聲勝有聲。


  只是,這不過她的一廂情願…………


  「回答我,該如何抽身?」


  兄台,要不要這麼執著!習朔君心中腹誹,面上猶是一本正經地綳著臉,思忖著該如何回答這個棘手的問題。


  半晌,猶未果……


  她若是曉得如何華麗抽身,此時的床上怎麼會有老狐狸的身姿!!

  「想我一世英名,如今竟栽在你手裡!」


  見習朔君態度已然鬆動,班皪滿意地睡正身子,滿心盤算著下一步計劃。


  「班皪。」


  「嗯?」


  「班叔是你親生父親嗎?」習朔君斂斂眸,狀作開玩笑地開口。


  「此話怎講?」


  「他的所作所為,讓人難以相信你們是父子關係,倒像是仇人。」


  「有時候我也是這麼覺著的,似乎我的出生便是一段恩怨,我和他,天生便是仇家。」


  習朔君小心翼翼地偷瞥一眼班皪的神色,見他滿臉風輕雲淡,未作他想,便試探問道:「那你恨他嗎?」


  班皪終於將視線投到朔君的臉上,似要從這裡當突破口,找到這些問題的原委,只是剛接觸到那雙杏眸,她卻眨巴著眼刻意避開。


  「算了,不問了。」


  「睡一覺吧,記得那日在暗道里,我們也是這樣並肩而卧,那日多安然。」


  班皪語氣輕飄飄,輕言細語,哄得人竟然真的感覺到陣陣困意,朔君不知不覺便瞌上了眼。


  恍恍惚惚間,她隱約感覺到涼涼的薄唇印上自己的眼,然後,便沒有然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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