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下棋
走近時看二人正在下棋,衣袂偏偏,長發飛舞,在這山間石桌旁竟然很有幾分仙風道骨。
待他們走的還剩十步遠的距離,那下棋的二人忽然都回過頭來。
曹嫣昔看得一怔,其中一人頭髮有些花白,眉目如畫與上官雲軒幾乎一樣,只是眸中不似上官雲軒那般冷清,無物,而是淡然隨意。
是一份真正的世外超脫之像。
這人應該就是上官雲軒的兄長,先皇上官玄宗無疑。
而另一個人長的也清秀儒雅,只目光中有一些惆悵之色,而且曹嫣昔很確定這不平靜的神色應是由他們引起的。
「皇兄,宰相別來無恙?」上官雲軒眸光清冷的看著二人,並不見任何情緒。
曹嫣昔再次不敢相信的將目光重移回到了二人身上,萬萬沒有想到,一個被對方搶走了愛人,一個被對方帶了綠帽子,最後二人竟然撇開那個女人,相安無事的隱居於此。
對於曹嫣昔的打量,載灃四五察覺的沉靜在自己的思緒中,半天也沒有抬起頭來,目光沉沉的望著面前的棋盤。
先皇上官玄宗將收回來的目光在曹嫣昔身上略略停了停,面上現出溫暖的笑意來。
「第一次見弟妹,該送一份大禮的。」他眸光極其平靜,與上官雲軒極其相似的容貌卻是一派淡然平和,絲毫不見上官王的威儀,氣勢。
此刻看來他就是一位隱居山野的居士,任誰也想不到這是一位身居皇位十多年的上官王。
不過想著上官玄宗說的大禮,曹嫣昔心裡還是不由得慌了一下。
人家看著親切有禮,還主動提送禮的事,他們再將曹顏夕弄出來好像有點揭人傷疤的不人道。
當然這一份大禮曹嫣昔直接就想到了那一半軍權的事上了。
未及曹嫣昔說話,上官雲軒走近一步在靠近那棋盤的地方坐下,看一眼棋盤上錯落有致的棋子,說道,「這麼多年不與皇兄切磋棋藝了,機會難得。」
他說著話的時候,不等上官玄宗答話,對面的載灃已經站了起來,看了看上官雲軒,又看了看曹嫣昔說道,「我給你們倒杯茶喝。」
上官雲軒沒說話,只看了他一眼,曹嫣昔出於禮貌的點了點頭。
載灃的背有些微駝,走起路來也不是很利索,幾乎是慢慢的一步步挪向了山間的小木屋去。
曹嫣昔從那個緩緩而行的身影上收回視線,見上官雲軒與上官玄宗已經開始對弈上了。
本著不打擾人的心態,雖然曹嫣昔很無聊想藉此看看別人下棋打發下時間,可最後還是按捺住了。
在四周掃了一遍,這是個半山腰凸出的一塊平台,平台後就是群山林立,前方是萬丈懸崖。
四周樹木蔥蘢,上山的路又崎嶇難行,不知道路的人很難能找到這裡來。
對於想逃離俗世的人,這一個地方已經足夠。
玄皇上官玄宗若想轉敗為勝,必須使用比上官雲軒更猛烈的招式,而這顯然是與他的性格不符。
寧願承敗。
上官雲軒不說話,悠長的目光遠遠的望了曹嫣昔一眼,「對她我也一樣。」
上官玄宗的目光微晃動了一下,與上官雲軒一樣的漆黑目光定定的看著上官雲軒,有些不敢相信卻又隱含了幾分複雜情緒的問道,「你服下了情毒?」
「沒有。」
上官玄宗忽然自嘲的笑了笑,「我忘記了,你與我們是不同的,即使是喜歡也不會失去自我,又怎麼會讓情毒控制呢?」
上官雲軒不說話,目光微閃了閃,過了片刻才繼續說道,「那個女人想要見你。」
哪個女人,二人心中自是瞭然。
上官玄宗的目光微沉了沉,似乎散落的棋盤一下子沉的令他移不開眼。
足足有一柱香的功夫,才抬起頭來說道,「載恆是我從小看大的孩子,沒有了皇位他只能死路一條。」
正在此時,先前進屋的載灃蹣跚著步子出來,手中托著一個盤子,盤子里有兩杯清茶。
曹嫣昔接過一杯,正好是上官玄宗說這句話。
載灃的肩膀明顯的瑟縮了一下,一股難言的情緒在他的眼波中不停的流轉,醞釀。
忽然間加快了腳步,半拖著身子三兩步走到了那二人面前,情緒有些激動,導致身子不穩有些趔趄。
曹嫣昔想上前扶一把,可是看坐著的二人目光毫不斜視,忽然間意識到,有些人需要的是平等的尊重,而不是憐憫,同情。
曹嫣昔舉著茶杯靜靜聽著他們三人在說話。
載灃停在桌前時,又引起了劇烈咳嗽,那二人若無其事的接過茶杯喝茶。
咳了半天后,載灃終於止住,臉色泛紅,額頭滲汗,「不孝到敢於弒母之人,天下於他是殺人利器。」
曹嫣昔側著耳朵聽,臉不由得也轉了過來。
沒想到這二人隱居於此,竟然將皇宮裡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過此事也不奇怪,如果上官雲軒想讓他們知道,那是很容易的。
況且即使是卸下重擔的皇上,同樣也具有保命的勢力。
本以為載灃說出這番話來后,一定會長篇大論的訴說一番不孝子的大逆不道行徑,口誅筆伐一番。
可沒想到下一句竟然改成了,「說來也是貴客,今日燒些好菜吧!」
曹嫣昔石化般的愣住,看上官雲軒神情毫無異常,確實是打算留下來吃個晚飯的。
這情敵之間相處的模式還真是奇怪,你做飯來我奉茶,比起與曹顏夕的孽緣,這兩個人倒是有一種相敬如賓的滿滿基情。
當然,曹嫣昔不知道的是,除卻曹顏夕外,他們是十多年的知己,朝政之事上意見極其統一的君臣。
甚至愛好也空前一致,喜歡上了同一個女人。
不過最主要的一點是,他們最後誰也沒有得到那個女人,一個有名無份,一個偷偷行了苟且之事,最後後悔莫及。
最後拋開那個女人後,二人竟然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上官玄宗本來就是個極其大度的人,將皇位都能傳給妻子偷情來的孩子,還有什麼是看不開的。
而載灃愧疚與空虛相折磨,身心俱疲,自然是將一切都看開了。
上官玄宗點了點頭,站起身來。
「有十幾年沒有嘗過我的手藝了,自從來到了這鄉野之中,手藝可謂是又精進了不少。」
說著就站了起來,往小木屋走去。那種怡然自得的閑適令曹嫣昔羨慕不已。
因一個女人從人人頂禮膜拜的皇上到山野間無人問津之人,那份豁達的心胸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上官玄宗走後,載灃忽然抬起頭,有些混濁的目光緊緊盯著上官雲軒,目光中有種悲涼的無奈,這與初次見他時那份淡然的神情很是不同。
上官雲軒轉了轉手中的茶杯,不說話也不看載灃,倒是對手中的茶杯玩的不亦樂乎。
總歸這裡曹嫣昔對他們的歷史知道太少,也插不進去話,所以唯有耐下心思等待。
看了上官雲軒半響,載灃終於收回目光去,「上官家歷來多情種,沒想到你卻是個例外。」
上官雲軒抬頭深深看了載灃一眼,並不辯解,只輕輕說道,「談點正事。」
曹嫣昔不由得鼻子一酸,雖然情知此情況下上官雲軒肯定不會辯解的,可是心裡還是沒來由的仿若灑了小石子,有些硌得慌。
不由得安慰了一下自己,實際行動要比嘴上說說強,最起碼一路走來,上官雲軒在她身上是投入了不少心血的。
女人總是希望從男人口中聽到那句代表承諾的愛得表達,可是男人又慣常不喜歡這樣表達。
所以有時候只因這一句都會形成矛盾的累積。
她已經倆世為人了,不該執拗於這些矯情的東西。
這樣想著,即使在聽到上官雲軒說談論正事,將是否情種這一話題歸為閑事,曹嫣昔也沒有繼續傷感下去。
再回神時,載灃已經拿出一塊兒玉托似的東西,白色不透明狀,不過看著卻很是晶瑩透亮。
古代的兵符又稱是虎符,一個虎形圖案分成兩片,合二為一之後就可以號令三軍。
下意識的曹嫣昔拉開衣領看了看脖子上的滾珠子,看形狀似乎鑲嵌在那塊玉裡面很是合適。
應該就是上官雲軒說的另一半兵權的憑證物件,和那個虎符應該是一樣的作用。
只是不知道這原本屬於上官家先皇的東西怎麼會落在載灃手上。
載灃小心翼翼的將玉托拿在手上,很慎重的遞到上官雲軒面前,目光之中是朝聖般的敬畏。
一個佝僂著背的老人,滿臉風霜,眼神渾濁,此時做出這樣的表情,令人無端的感覺震撼,一種來至靈魂的強烈刺激。
他朝拜的不是兵權本身,而是對上官家不敗王朝的敬仰,而這一份敬仰來自於那個與他一直隱居於此的皇上官。
上官雲軒依舊沒有什麼神色,沒有任何遲疑的將玉托接過來,看向曹嫣昔說道,「過來。」
曹嫣昔自然是知道上官雲軒要做什麼,往小木屋的方向看了一眼,最後還是走到了石桌旁。
這東西原本是屬於先皇上官玄宗的,現在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在載灃手上。
載灃要將它交給上官雲軒,而最後的主人卻是她。
這麼重要的東西,就這樣在主人不在場的情況下交給她,曹嫣昔感覺很不踏實,解滾珠子的手一再遲疑。
原本已經低下頭不再看他們的載灃不知何時又將目光轉了過來,看了一眼曹嫣昔的神情,「這保命的東西玄宗在離開皇城時就交給我了。
原本我也是和他打算的一樣,將來的一天還給恆兒,算是我們半生蹉跎不至於白費。
不過現在皇室有更好的繼承人,比起恆兒,王爺更適合。」
載灃最後慎重的將目光望向上官雲軒,上官雲軒依舊波瀾不驚的不動聲色。
曹嫣昔知載灃定然是誤會了,這滾珠子不是她替上官雲軒保管,而是屬於她,連帶那兵權如果交上來也會屬於她。
拿人東西自然是要說清楚的,曹嫣昔正要開口,上官雲軒卻搶先說道。
「本王答應最後留他一命。」
這算是上官雲軒的承諾了,而此話一出,曹嫣昔也沒有理由再說出剛才的話來拆上官雲軒的台了。
摘下滾珠子放進玉托中,手還未離開就感覺到一股強烈的灼熱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