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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天仙引

  宮牆之外,無雪初冬,空山滿目荒涼。


  凜冽凄風,千紅怎耐殘戕。


  憐嘆好景難留,萬花凋、葉草枯殤。


  只期盼,壽陽歸日早,梅綻馨香。


  可恨東風北度,御園寒徹骨,水結琳琅。


  夜上西樓,浮光冷月凝霜。


  心縈夢魂牽絆,望天涯,多少迷惶。


  再相見,莫訴怨、愁淚深藏。


  ……


  初冬的清晨。


  四更鐘鼓剛響,嘎吱一聲,東側殿南耳房門開啟。


  玹玗不是起得早,而是整夜不能合眼,五更時就要跟隨涴秀前往圓明園。


  因為秋荷、秋葒身體不適,所以毓媞名正言順讓鶯兒留下,照顧兩個病人。


  入宮一年多,這已經是她第二次有機會走出紫禁城,所以並不會覺得激動。只是昨天瑞喜說的兩件事,讓她苦思整夜都還是想不透,那些寒宮避孕的藥物,究竟是給誰用的呢?


  景仁宮上下有超過二十個小太監,昨天回來后她就一直暗中觀察,也未發現有誰不對勁。可瑞喜明明白白看到對方是拿著景仁宮的腰牌。


  驀然,玹玗的腦海中冒出一個人,裝瘋賣傻躲在永和宮的小卓子。


  可惜如今身在景仁宮,就是有心查看,也尋不到借口獨自出去。


  不過到了圓明園后,或許有機會和曼君單獨見面,應該可以托她查探此事。


  凜冽北風刮過,冷氣灌入袖間,玹玗不由得輕顫一下,忙轉身回房穿戴整齊,這個節骨眼她可不能生病。


  粉底綉白梅襖,沿領口至下擺兩側鑲石深桃紅鍛邊,上綉捲雲圖案。這是涴秀舊時的衣裳,因為玹玗剛調升為格格的貼身侍婢,來不及準備出席慶典場合的禮服,毓媞便讓銀杏尋了這件,稍作修改賜給玹玗。


  畢竟是主子的衣服,站在眾奴才中,確實顯得有些招搖。


  寅正一刻,暖轎已在景仁宮門前等候,毓媞身邊跟著銀杏、秋月、秋華、秋菱,涴秀身邊跟著雁兒和玹玗,鶯兒雖是奉命留下來照顧病患,可是在其他人眼中,景仁宮奴才的身份地位已是一目了然。


  暖轎出東筒子夾道,各宮主子便換馬車,景仁宮的規矩,銀杏是隨毓媞同乘伺候,玹玗作為的伴讀,和雁兒一樣可以坐在涴秀的馬車上,而身下的秋月、秋華、秋菱,則要到車隊的最後,乘坐奴才專門的騾車。


  以前玹玗一直認為,妃嬪隨御駕出行時,可以出入午門的正門。今日有機會隨駕出行才知道,原來真的只有皇帝玉輅才能走大清門,妃嬪的車馬全部走偏門。


  皇帝出行要凈街清道,且冬季日出較晚,出了京城西直門,又有直通圓明園的御道,所從以入城到出城,都不見半個人影,且天色昏暗陰沉,撩開錦簾由車窗往外瞧,荒草枯枝滿目蕭瑟凄涼。


  「真夠無聊的,要是能出去騎馬就好了。」望著車隊兩側的護軍,從出紫禁城到現在,涴秀都不知道嘆了多少次。


  涴秀自幼在草原長大,最愛無拘無束的策馬賓士,此前弘曆還向她承諾過,若是御駕前往木蘭圍場,一定會帶上她一起。可這兩年邊關不平,雍正帝的身體也時好時壞,所以四季圍獵都罷免。


  「格格,大冷天,北風又刮臉,騎馬哪有坐車好。」雁兒一臉的苦瓜,憶起上次出行去圓明園,涴秀也是鬧著要騎馬,差點驚動了雍正帝,事後她又被罰了一個月的奉銀。


  玹玗只是淡淡一笑,並沒有說話,首次跟著出門,她不能有半點差錯,且心裡還盤算著該如何和齊妃聯繫。


  大約行了兩個時辰,車隊停在一座「凸」字形廣場,禁衛軍已分兩對迎列。


  出入圓明園共有十個門,大宮門是擴修御園時所新建,門上懸挂的匾額「圓明園」三字乃雍正帝御筆親書。


  大宮門坐北朝南,面闊五間,八檁卷棚歇山頂,前後月台、陛三出。明間面闊一丈五尺,次、盡間面闊各一丈二尺,前進身二丈,后鑽金廊深八尺,通進身二丈八尺,檐柱高一丈三尺,徑一尺二寸。台基面闊六丈七尺四寸,進身三丈五尺四寸,高二尺四寸。門前有一對巨大的鎏金狻猊,據說有化煞旺權之效,更充分展示了皇家園林的宏偉氣魄。


  大宮門前東、西朝房分立兩側,各五間。復有轉角朝房如曲尺狀,位於東西朝房后,各二十七間。東為宗人府、內閣、吏部、禮部、兵部、都察院、理藩院、翰林院、詹事府、國子監、鑾儀衛、東四旗各值房;西為戶部、刑部、工部、欽天監、內務府、光祿寺、通政司、大理寺、鴻臚寺、太常寺、太僕寺、御書處、上駟院、武備院、西四旗各值房。


  所以,雍正帝就算常駐圓明園,也不會耽誤國事。


  在大宮門南面的照壁外,立著一塊石碑,用用滿蒙漢藏四種文字鐫刻著「到此止步」,御苑禁地任何人不得隨便靠近或停留,若是平民百姓行於此處,就必須折返。


  除了皇帝和皇后,只有被御賜「賞朝馬」的宗室王公及文武重臣,才能騎馬或乘轎入內。


  當年康熙帝每次御駕到圓明園,也是在大宮門前就下轎棄車,可雍正帝曾多番遭到刺客騷擾,所以為了安全起見,玉輅會一直行至二宮門才停下,雍正帝棄車不出十步就能進入正大光明殿。


  隨御駕而來的臣子妃嬪則不同,文官下轎、武官下馬,由圓明園太監引領,從大宮門的左側門入內;宮中的內侍和宮婢,還有昇平署的眾人,與各類雜役都走右側門;至於妃嬪女眷,要先等隨行的王公大臣入內后,方能出幄下車,也從左側門入。


  由於命婦赴宴要在申時才到圓明園,所以妃嬪都先到各自的住處小憩,而雍正帝則是去了杏花春館探望謙嬪和弘曕。


  天然圖畫雖然和牡丹亭相鄰,可奴才不能隨便行走,還好玹玗在下車時稍微做了布局。


  「雁兒你看,格格髮髻後面的那隻銀鑲寶石蜻蜓珠花怎麼不見了?」對雁兒使了個眼色,玹玗又說道:「會不會是剛才過來的時候,不小心掉在什麼地方了?」


  涴秀忙摸了摸髮髻,驚慌地說道:「那是我阿布留下來的首飾,絕對不能丟了」


  「哦……是啊。」雁兒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安慰地說道:「格格,我和玹玗沿著來路去找,一定能尋回來,你先別急。」


  「就你們兩個去?」因為裕妃和敏芝都來圓明園,涴秀害怕玹玗會受到傷害,才有些猶豫。「那你們小心些,如果到通往九州清晏的橋上還沒找不到,就趕緊回來,晚些時候我告訴姨母,讓她吩咐奴才去找,就算被人撿了去,也沒人敢私吞。」


  玹玗福了福身,淺笑道:「格格放心,奴才們會小心謹慎的,絕不逾矩而行。」


  毓媞見涴秀她們沒有跟上去,就遣人過來詢問,聽了雁兒的說法,銀杏抬眼想牡丹亭的方向望了望,眸中閃過一絲神秘的笑意,似乎猜到玹玗的心思,並不多問就放她們去了,只是和涴秀叮囑了相同的話,讓她們別靠近九州清晏。


  剛踏上牡丹亭的島區,玹玗就從袖間取出了涴秀的珠花交給雁兒,並問道:「你可熟悉牡丹亭的格局?」


  「你是要去見齊妃娘娘?」 雁兒眸光一轉,就算她不聰明,有些事情也能猜到七八分。宮中一直流言不斷,且玹玗受傷時齊妃也來探望過,再說剛才一路往天然圖畫走,玹玗和翠縷偷偷對視了兩次,像是有所暗示。


  「有些事情我和瑞喜沒告訴你,是想保護你……」玹玗並不是害怕雁兒知道曼君,而是怕曼君知道雁兒的存在,所謂人心難測,他們不想讓單純的雁兒捲入太多危險。


  「你不必跟我講,事情輕重我懂。」雁兒無所謂的一笑,從她發誓要為傅海擔起陸家的血債起,就已經決定全心幫著玹玗和瑞喜,聽吩咐行動,絕不多問半句、多做半點。「我們先往東面的芳碧叢去,翠縷姑姑住在旁邊的棲雲樓,而對面的長島上沒有屋宇,所以向來人煙稀少,沒人會注意到你悄悄進牡丹亭,我就躲在芳碧叢的假山石縫等你。」


  按照雁兒的指點,玹玗謹慎往棲雲樓走去,竟沒遇上半個奴才,翠縷早在樓后等待多時。


  「翠縷姑姑,能安排我見齊妃娘娘嗎?」玹玗欠身一笑,又小心翼翼地環視四下。


  「別擔心,我猜到你要來見娘娘,所以把奴才都派遣到賞花亭去了,娘娘在樓上等著呢。」見玹玗能單獨跑出來,翠縷又忍不住問道:「一會兒回去是,不會有麻煩嗎?」


  「我是出來替涴秀格格尋找珠花,半路支開了同行的雁兒 只要不耽誤太多時間,就不會引她起疑。」玹玗說的半真半假。


  翠縷開門讓玹玗獨自上去,曼君也知道她不便久留,所以那些噓寒問暖的關心話全免,直接問她有何急事,要如此冒險前來。


  景仁宮取葯蹊蹺之事,瑞喜應該早就彙報給曼君,所以玹玗簡單的說了自己的想法。


  躲在永和宮的小卓子,以前也在景仁宮當差,有景仁宮的腰牌不足為奇,只是在他的背後應該有其他力量,他為那些人做事,那些人保他活命。


  「你說起這個小卓子,我最後一次和宜太妃見面也聽到她提到過這個人,確實很可疑。」曼君讓人去永和宮查過,那個小卓子神出鬼沒,的確不像失心瘋。「當年延禧宮折辱過熹妃的三個奴才,碧桃和小訶子都死了,獨剩下他躲在沒人敢去的永和宮,他背後應該有第三股勢力。」


  「娘娘說的是理親王嗎?」玹玗深深一嘆,目前為止,她們都沒發現弘皙安排在宮裡的眼線,雖然知道是雍正帝身邊的妃嬪,但就連蛛絲馬跡都尋不著。


  「弘皙劍戟森森,他安排入宮的人更是晦跡韜光,我和熹妃都查不出究竟是誰,或許這個小卓子是突破口。」曼君黛眉高揚,冷聲笑道:「而且我們也能利用小卓子做點文章,皇上那邊我會去說,而熹妃那邊就要看你的了,這齣戲至關重要,若演好了,能讓你同時獲得兩邊的信任。」


  玹玗凝神想了一會兒,才悟透話中之意,「娘娘是說,由你把景仁宮取葯之事告訴皇上,雍正帝一定會徹查抓出熹妃的把柄。而我就要去提醒熹妃,雍正帝懷疑她暗害妃嬪,讓她小心應對。」


  「雖然不知道葯是用在誰身上,但我們可以安排,反正都是栽贓嫁禍。」曼君心中已有個不錯的人選,而且對方一定會答應。「可惜皇上要暫住圓明園,所以此事急不來,也許要等到皇上千秋之前,再回圓明園時才能進行。」


  「其實,下月初八就是雍正帝壽辰,何必這麼折騰眾妃嬪呢?」雖然從紫禁城到圓明園最多兩個時辰,但妃嬪出門所帶之物眾多,又要出動禁衛軍護送,所以玹玗不明白,為什麼不讓妃嬪也留在此。


  「皇上當然是有所籌謀,才會這樣安排,等回宮后你就會明白。」曼君不是想故弄玄虛,而是時間有限,無法慢慢解釋。「如果沒有什麼要問的,你就快點回去。」


  「我想問那曲《天仙引》是誰所作?」玹玗研究了整晚,詞曲風格很是熟悉。


  「詞,是你的義母敦肅皇貴妃所填;而曲,則是來自八王福晉。」曼君語氣平淡地回答。


  玹玗詫異地瞪大了雙眼,這就難怪一個專房獨寵的貴妃,會作出那麼哀怨凄苦的詞曲,想必當中還有許多外人不知道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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