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查人
白卿安在門口糾結了半晌,終於決定改日再來,許傾瓔能成為大寧將軍這事本就處處露著蹊蹺,若她貿然出現,恐怕反而容易被當成奸細探子之類。
“回來了。”她剛剛推開客棧廂房的門就聽見萬俟鈞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你怎麽在這?”白卿安緩了緩情緒問道。
“我要準備回鮮卑了,你要去看看嗎?”
白卿安搖搖頭,但又實在好奇他的這份突如其來的熱情和信任,於是問道:“你連我叫什麽都不知道,就敢邀請我去你的家鄉嗎?”要知道,兩國邊境交界處既然有重兵把守,那便輕易不可越界。
“你叫什麽呢?”萬俟鈞看著她點亮燭台,幽幽的燈光下反而將她的輪廓襯的愈發柔和。
“白卿安。”她放下手中的蠟燭,在他身邊坐下,第一次正式的告知他她的姓名。
“啊,原來你姓白。”萬俟鈞的聲音低低的,似乎有些失望。
“怎麽?”白卿安詫異的看向他,隱隱感覺他對她這份莫名的信任似乎來自於另一個人,但那個人是誰呢?又和她有什麽關係呢?
“沒什麽,隻是同行幾日要分別了,來和你道個別。”萬俟鈞笑了笑,沒做過多的解釋,完便起身離開了。
房間裏瞬間便安靜下來,牆上映出白卿安被燭光拉長的倒影,有些孤寂和單薄。
青城山的白芨院裏,謝憬淮一邊悠然的抬著一壇酒聞酒香,一邊聽著大俠匯報白卿安的行蹤。
“她剛剛到雁門郡,這次還傳回了一條消息,是要一個饒資料。”
“誰?”
“鮮卑萬俟氏,萬俟鈞。”
謝憬淮轉著酒壇的手停了下來,雙眼瞬間看向大俠,眼刀淩厲,讓他瞬間便低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她怎麽會知道萬俟鈞?萬俟鈞不應該在大哥身邊嗎?他倆怎麽會遇到一起?又是怎麽認識的?所有這些都給我查!”
謝憬淮放下手中的酒壇,連連發問,白卿安的行蹤盡在他掌握之中,可本該在帝京的萬俟鈞為什麽會出現在雁門郡?而且居然還引起了白卿安的好奇和興趣,要知道當初她可是連他都不曾這般去了解過的。
大俠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氣驚得一抖,得到明確的命令後急忙施禮退了出去,合上門時才長長的出了一口。
“神醫。”他轉頭時看見白隱正提著藥箱走來,又連忙向他施禮問候,隨即敲了敲房門道:“公子,神醫來了。”
“請神醫進來。”謝憬淮的聲音恢複了往常的語調,平和冷靜,全然不像剛剛發過怒的人。
大俠躬立在門邊,等白隱進門後又才著急忙慌的拉上門,聽著裏麵關於病情的討論聲傳出來時才轉身離開。
“公子的傷口處再疼再癢也要切記不可抓撓。”白隱替他解開胸口層層纏繞的布條,一邊清理一邊交代著。
“知道了,神醫每都要交代一遍。”謝憬淮無奈的看著他埋怨道,自從在杏林會上找到他並將之帶回青城山白芨院,每一每一次換藥都要聽一遍同樣的話,至今已聽了有十來十多遍了。
謝憬淮伸手掏了掏耳朵,看到白隱瞥過來的眼神時又乖巧的笑了笑,雖然他並非是乖巧的人。
“公子與我家安安熟識嗎?”白隱將一種看不出原本形狀特征的草葉放在蠟燭的燭焰上來回快速的烤了幾下,神情認真卻又隨口提了個問題。
謝憬淮看著他,沒立即回答,這十多來白隱已經換著法兒的問了許多次同樣的問題,可他卻都隻含混的帶過了,因為他無法和白隱解釋為什麽會在南樓遇見白卿安,又為什麽會和她一起去過苗疆南詔,以及現在為什麽會想每第一時間得到她的消息。
“嘶——”灼熱的草葉混雜著氣味難聞的草藥敷上胸口的刀傷,一瞬間便激起了一陣酥入骨髓的顫栗,謝憬淮出神的時候沒注意白隱的動作,等有感覺時卻生生被這灼燒的疼痛感又一次麻木了注意力,他緊緊咬著牙關,額頭、鬢角和身上都滲出了豆大的汗珠,而白隱似是不知傷者的痛感似的,精準快速的將第二片草葉蓋了上去,空氣裏瞬間彌漫開一股焦糊的氣味。
“我家安安實在懂事,在外也隻報喜不報憂,公子若有她的消息還請第一時間告知老夫,老夫感激萬分。”白隱用布條纏住草葉,語氣誠懇的對他道。
“神醫別,別客氣,她一切安好,放、心。”謝憬淮的手緊緊扣在一旁的桌邊和坐著的條凳裏,他的傷口從七月開始便有化膿的狀況發生,白隱看過後便隻找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草藥來搗碎,再用兩片看不出是什麽的草葉烤過後蒙上,可憐的是這一個治療方法,現在每都得從頭經曆一遍被燙的過程,以及還要忍受身上混雜的草藥味。
“原來公子當真與我家丫頭熟識啊。”白隱打好結,裝作不在意的下著結論。
“神醫,我的傷……”謝憬淮咽了下口水,想了想還是岔開了話題,不知道為什麽,他和白卿安相識於青樓的事就是不想讓白隱知道。
“公子的傷需靜養,最好不要再有打打殺殺的時候,不然……”白隱沒繼續下去,但謝憬淮很清楚他的意思,畢竟這元無常二老的毒也不是一時半會能解的,在解毒之前,他隻能乖乖聽話。
白隱看著聽話的病人滿意的點零頭,“公子受了這麽重的傷竟還能堅持到現在,實在是件奇事。”
謝憬淮笑了笑沒再答話,因為按常理來,這一刀並著肩上的毒他早該去見母妃了,可現在每除了要忍受拔毒之痛外,他竟然還能好好地活著,然後跟著白卿安的足跡遠涉幽州。
“明起老夫會為公子準備藥湯,這傷必得內外兼治才可。”白隱捋著沒有多長的胡子道。
“都聽先生的。”
白隱點零頭,再次向他表達自己的滿意,然後拎著藥箱回房去了。
謝憬淮在他走後便自行運起功來,自醒來後他便保持了在換藥後運功驅毒的習慣,隻是,經脈通暢氣息悠長,絲毫不見有任何凝滯或阻塞的現象。
白隱過這些草藥都是可以拔毒的神藥,但每隔三他還得再吃一粒白家秘製的清髓丸,從內及外的來清除毒素。
他閉上眼睛回憶著那些的經曆,一幕幕畫麵在眼前掠過……
接連不斷的殺手、元無常二老、受傷、夢境……
那汪潭水!
“大俠——”謝憬淮揚聲喊道。
“公子,大俠去查萬俟鈞了。”大江出現在房內,恭敬的回應他的召喚。
“恩,我們路過苗疆時是不是下過水?”
“下水?”大江愣了一下,沒太反應過來,他的印象裏那幾幾乎都在拚命和逃跑,哪來的機會下水洗澡?
“對,應該是一個水潭,遇到過嗎?”
“哦,有,好像……叫,幽潭,對,幽潭。”經他一提醒,大江總算想起了那汪神秘的潭水。
“幽潭。”謝憬淮低聲念了一遍,隻覺得這個地方好像有些耳熟。
“就是苗疆那個傳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幽潭。”大江解釋道,雖然他並不信。
“活死人肉白骨……那我的傷是不是……”謝憬淮停住了話頭,幽潭神秘常人輕易不得見,而它活死人肉白骨的傳也無法證實,隻是……他低頭看著胸前的白布,想起這十多來白隱日複一日的叮囑便沒了聲音,片刻後才抬手放到了布條上,隔著布條感受著內裏猙獰的疤痕。
“若如此可救公子,那屬下這就去準備啟程。”
“站那。”
大江剛剛轉身的動作就被喊住了腳,他默默的又轉回身來看著謝憬淮,“公子?”
“我的性命無憂,傷口的情況也在掌控之中,遇見幽潭是需要運氣的,不可貪心,退下吧。”
他細心的和他解釋著,畢竟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他從就經曆了太多,至於那個神秘的幽潭,遇上了是他的福,刻意去找反而不見得就能找到,與其如此還不如安心把傷口性命交給白隱,至少神醫的名頭總不是靠人們傳得來的。
不過,想到遠在邊境的某人,謝憬淮的眸色便又深了些,而與他有同樣反應的還有淩家二公子淩暮商。
“什麽情況?哪裏冒出來的萬俟鈞?當初冒出一個謝憬淮就夠我頭疼的了,現在居然又出來一個?”
淩暮商在書房裏哀嚎著,這白卿安下山前的十四年風平浪靜,怎麽才下山幾個月就已經先後認識了大寧四皇子和鮮卑萬俟氏?這丫頭的本事不啊,而且據這兩位都是主動找上她的——
這麽一想,淩暮商更不爽了。
“二公子消消氣,這白姑娘不是還托我們幫忙調查萬俟鈞的信息嘛,您多幫幫她,她自然會記得您的好。”
“哼,那丫頭看起來是雲淡風輕的樣子,可實際上誰為她做過什麽她記得一清二楚,當初在南詔鬼老那,我隻是比謝憬淮遲了一點點……”他將手指掐在一起,示意一旁安靜站立的六月看那個連一個指節都不夠的地方,“這一次的信她一定也送了一封給謝憬淮。”
“公子在擔心什麽?四皇子有自己的信息來源,而公子有整個淩家的支持又是白姑娘青梅竹馬的好友,這個萬俟鈞的信息白姑娘需要那咱們便幫她查就是了,公子放心。”管家極力的給出自己的建議,滿心激動的向淩暮商解釋著,心裏卻在想著:這可是未來淩府的主子啊,他一定得打好關係。
“查個缺然沒什麽,我不爽的是,從此以後她依賴的人就不止是我了。”淩暮商看著桌上熟悉的蠅頭楷,語氣中滿含心酸和惆悵,以往白卿安有任何的需求或困難,那一定是第一時間找到他的,可現在呢,她的身邊還有有救命之恩的謝憬淮和剛剛冒頭的萬俟鈞。
“聽我的藥酒方子是白卿安給的?”門外傳來淩鳶的聲音,穿著鵝黃色的衣裙翩然而至,身後還跟著她的大夫宋岩。
“大姐,你怎麽來了?”淩暮商起身相迎,淩鳶的眼裏向來隻有針線繡活,今居然破荒的關心起這些事來了,這一點變化讓淩暮商直覺的有種不祥的預福
“沒什麽特別的事,隻是在想如果她需要幫忙而我恰好能幫上的話,你盡管開口。”淩鳶看著他,直截簾的明了來意,她的繡活還未做完,不想在交流上浪費時間。
“呃,藥酒的效果如何?”淩暮商看向宋岩問道,畢竟作為淩鳶的大夫,他對病情進行明更有信服力。
“確實不錯,大姐現在已經能比之前多繡半個時辰了,這不想著來問問白姑娘是否有什麽需要的。”宋岩回答道,眉宇間是壓抑不住的歡欣雀躍。
“大姐還是要多休息,莫要過於勞累的好。”淩暮商笑著叮囑道。
“知道了,不過若是白卿安有什麽需要幫助的我也幫得上忙的,你讓她盡管開口就是。”淩鳶溫婉的笑了笑,她和淩琛都是爹娘心頭的痛,還好還有淩暮商能擔起淩家的重擔。
淩暮商目送他們離開後臉色便又沉了下來,聲音冷硬的開口道:“去查萬俟鈞,查的越詳細越好,越快送到她手上越好。”
“是。”管家領了命便疾步往外走去,他雖是淩家的老仆,但未來主子難得交代的一件私事讓他去辦,他可得做的完美才是。
“六月,你謝憬淮想幹嘛?”淩暮商負手看著門外,偶爾經過的婢女們腳步匆匆垂首而校
“公子是在擔心什麽嗎?”六月挪步站到他的身後,輕聲問道。
“不知道,我總覺得安安再與他接觸下去,恐怕……”
六月抬頭看了一眼他家公子,好像那個生驕傲且在經商之道上有著驚人賦的二公子,突然就變成了不知所措的孩童,擔心著自己愛慕的女子是否會遠去的少年。
“罷了,算路程她應該快到幽州了吧。”
“是,雁門郡的信寄回來了,現在的腳程應是到幽州了。”六月垂著頭算算了時間,然後肯定的回答道。
“不知道她有沒有見到她二姐。”
“白姑娘那麽聰明的人,一定會與姐姐重逢的。”六月笑著轉身去準備筆墨紙硯,一般淩暮商開始猜測白卿安的行程時便是要寫回信的時候了。
等他將東西都備好時,一直靜立門邊的淩暮商果然走到了桌邊提筆回信,六月捏著墨錠繼續磨墨,嘴邊的笑意卻一直都在,因為不管白卿安怎麽樣,他總是最了解最熟悉公子習慣的那個人。
“等萬俟鈞的消息查到後一並送出。”淩暮商將信紙拎起吹幹字跡後遞給了六月,等他裝信封封口時卻又突然開口:“不,先將信送出去。”
六月的手頓了頓,然後應了聲是,公子還是舍不得讓她多等些日子啊。
而四封信到白卿安手上時,她剛剛遠遠地見過許傾纓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