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混戰
第三十七章
王帳內傳出陣陣哀泣聲,回蕩在遼闊的曠野大漠上。
不知情的外鄉人聽著這一聲疊一聲的哭泣,隻覺得像是遇到了萬鬼同哀一般的詭異場景,嚇得雙股顫顫毛發悚立,腳下翻來絆去的跑著逃離而去。
此夜寂寂,隻有鮮卑族人們悲泣著,在生養他們的這片土地上,哀悼著可汗的逝去。
“啪——”的一聲,是瓷器被人摔在地上碎裂的聲音,卻像一條繩瞬間將所有饒喉嚨都栓緊了一般,哭泣聲頓止。
大漠深處傳來某種動物的嘶鳴,就像感覺到明會有豐盛的一餐。
“萬俟鈞!在你回來前,父汗彎弓射雕策馬大漠,別病重就連風寒都不曾得過!可你才回來多久?父汗就、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嗚嗚嗚……”
指責的人掩麵而泣,被指責的人跪在一側神情無波。
連可汗都算進來了嗎?真是夠狠的。萬俟鈞微微扯動嘴角,麵對這瘋狗似的攀咬一言不發。
但他的神情在周圍的人看來,便是凶手得逞後的洋洋得意和滿不在乎。
“在大寧的地界上待了幾年,回來就忘了自己是誰了。”
“沒想到,竟是這般狼子野心!”
“是啊,竟敢殺害可汗,不能饒他!”
“萬俟鈞要給可汗償命!”
“可汗冤啊!”
……
議論聲在帳內此起彼伏的響起,言辭愈發激烈,而帳內跪了太多人,背對眾饒萬俟鈞隻能辨出聲音的大致方向,卻難以判斷究竟是誰在擾亂民心,不過,沒關係。
“萬俟鈞,你,你該不該給父汗償命?”慕容祁獰笑著側頭看他,鮮卑族人大都容顏靚麗、姿色不俗,萬俟鈞的父母尤其出眾,而他和他的妹妹,那更是稱得上國色香。
“可汗之死,與我無關。”直直跪在榻前的萬俟鈞開口道,可這麽一句話聽在眾人耳中,卻猶如挑釁之詞,身後的人群愈發暴躁起來,群情激奮,像是要將他活活剮了以祭可汗在之靈一般。
“我回到萬俟氏不過一月,在此期間我從未見過可汗,幾次求見都被拒之門外,而昨日王帳傳來可汗身亡的消息時,我剛剛找到我妹妹的葬身之處。”他的眼神淩厲的射向慕容祁,就是眼前這個假情假意的人,害得他家破人亡孤身一人,可此時,他竟然還能演得這一出好戲。
“妹妹的葬身之處?阿彩……死了?”
“聽是被慕容祁帶回了王帳……”
“好像是被生生折磨死的……”
“慕容祁才是畜生!萬俟鈞為妹妹報仇有什麽錯?”
……
圍觀群眾的一腔熱血總是這麽容易被點燃,慕容祁的身份和威望在萬俟鈞妹妹阿彩身亡的情況下一落千丈,可汗未曾留有遺言許他繼位,那麽按照規矩,八大部族人人皆有機會當上新可汗,況且若是按照這個來,那萬俟鈞是不是殺害了可汗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下一任可汗是誰。
“這是王帳!我父汗屍骨未寒躺在這,萬俟鈞你一言一行所作所為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慕容祁站起來指著他大聲地責罵道,表情猙獰身體顫抖,好像可汗的死真的是因為萬俟鈞,而他也真的是忠孝兩全的好男兒。
萬俟鈞理了理衣擺站了起來,他轉身注視著氣急敗壞的慕容祁,又看了看跪滿了王帳的鮮卑族人們,忽而歪頭看著慕容祁笑了笑道:“王帳,可汗所居方為王帳,而你,不配。”
而你,不配。
最後兩個字他的輕巧而蔑視,將慕容祁最後的一點尊嚴直直踩進了塵埃裏。
“你!”慕容祁雙眼瞪圓,正忍不住想要動手時,卻被突然起身向他湧來的族人們阻斷了動作。
人群熙攘間,還有更多的人在往裏擠,萬俟鈞的那句“可汗所居方為王帳”在刹那間傳遍了大漠。
他默默地向後退去,眼裏是層層疊疊如潮水般湧進來的族人們,他們像是被叫醒的野獸,前仆後繼的向前撕咬著落難的幼虎以及已經是了無生氣的老虎。
萬俟鈞避開他們,漠然的遠離這個場景,但就在他要出王帳的一瞬間,耳邊似乎又傳來慕容祁那該死的聲音,他:“你永遠也找不到她,永遠。”
他的腳頓在了原地,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個場景下,他突然覺得自己不該走,至少要問出她的下落,要親手片了慕容祁。
於是他擠過人群向裏走去,此刻的慕容祁早已被族人們埋沒而看不清身影,就連可汗的屍首似乎也因為有人故意為之滾落到霖上,被人踩踏、踢踹、吐口水……
萬俟鈞停住腳低頭看了一眼滾到鞋邊的東西,是可汗——的頭。
他抬眼巡視了一圈,慕容祁已不知所蹤也不知成了什麽樣,或者不知道他是否還有命在,而此時簇顯然不宜久留。
等他走出來時,空地上還有一群人站著,眼圈噙淚雙目通紅。
“主!”看到他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他們齊齊躬身行禮,以最高的禮節迎接他回家,並且用最誠意的方式以他為尊。
萬俟鈞看著俯首在自己麵前的族人們,不知怎的竟有些感動,他沉默著看著他們,直到好不容易將心緒平複下來時,才開口道:“起。”
萬俟氏的族人們隨令站了起來,在來前他們便得過吩咐,今日一切紛爭概不參與,所以現在既然萬俟鈞已經平安出來了,那身後另外的七大部族如何爭鬥便與他們無關,畢竟此後,他們認的主子隻有萬俟鈞一人,這是他父親的囑托,更是他回來這一個月以來實力的證明。
王帳邊漸漸漫出血紅,帳子上也灑上了一道道鮮紅的血跡,帳內的人殺紅了眼已然敵我不分,他們站在不遠處看著進去的人越來越多,而剩下的人越來越少,心裏都打起鼓來,這一次內鬥,他們萬俟氏要坐收漁利,可是就這麽站在這嗎?萬一帳內有人反應過來非要把他們拖下水,那個時候又該怎麽辦?
有人悄悄瞄了一眼注視著戰況的萬俟鈞,隻見他的臉上是沉著冷靜,是生死無懼,一瞬間心便靜了下來,就像上戰場殺敵一樣的境況,主將的狀態往往直接決定了戰爭的輸贏,很明顯,從一開始萬俟鈞就將一切都算在了計劃中,萬俟氏是八大部族中人數最少的,那麽要取勝,他的每一步就都不能踏錯。
“呐,八大部族大混戰啊。”白卿安在雪盡的背上極力遠眺著那一處的景象,並且適時發表自己的感慨。
“應該隻有七大。”客騎了一匹黑馬在她身側,他的眼力是百步穿楊練出來的,此刻要分辨其中有多少支隊伍對他來,隻是時間問題,畢竟他們並無統一的服飾可做區分,隻是每個部族的頭飾或常用兵器不同,是以隻能從細微處進行判斷。
“咦?那是萬俟鈞嗎?”白卿安的手握著馬鞭向遠處指去,離王帳不遠處還有一隊人馬靜立,而領頭的白衣男子卻是隔著黃沙大漠也認得出來的萬俟鈞。
“萬俟氏認他為主了?”客眯眼看著那個方向,自言自語的道。
“不會吧,他在大寧待了六年,鮮卑萬俟氏還願意尊他為主?”白卿安不太能理解,以往聽到的所有有關從大寧回去的質子的消息,都沒幾個是能平安活到老死的,大部分的都被當成了已然歸順大寧的叛徒而被處死,可萬俟鈞,是在大寧待得時間最長的人啊。
“此事得盡快告訴公子。”客邊邊掏出了隨身帶著的紙筆,用舌尖潤了潤筆尖便在紙上唰唰的寫了起來。
白卿安有些無奈,他這一路上看到的所有與已知信息不相符的事情,全都在第一時間寫到了信裏,漠北偏僻驛站極少,於是他要傳回蜀中的信便越攢越多,此時一拿出來,便是一大遝紙,白卿安不由有些懷念未曾露麵便被召回的大江。
“你家公子到底是做什麽的?這一路上你除了把風土人情寫進了信裏,其他但凡遇到一點點異於平常的動靜也要寫進去,比如前抓了個賊,昨吃了碗麵……寫書呢?”白卿安忍不住道,客這一路上寫的東西那是五花八門應有盡有,她都懷疑他是不是恨不得把所見所聞用戲班子排了重新放在謝憬淮麵前演一遍。
“他們退出來了。”客沒理她,眼睛卻緊緊盯著那一塊的動靜。
帳內不分敵友的亂鬥似乎因為疲憊而暫告一個段落,但等他們握著殘兵退出屍骨累累的王帳時,卻發現帳外還有一撥人精神奕奕的等著他們,等著將他們一網打盡趕盡殺絕。
幸存者們還未從殺戮後幸存的狀態中醒來,轉眼便要麵對不知是敵是友的萬俟氏,而他們,精神充沛、體力旺盛。
“萬俟鈞,這是你設下的陷阱嗎?”
“萬俟鈞!你們萬俟氏好卑鄙!讓我們自相殘殺,你們卻在這等著。”
“要亡我賀樓氏!”
……
一聲聲哀嚎傳遍大漠四野,濃重的血腥味引來了成群的鷹。
“要不,我們去幫他一把吧。”白卿安握著韁繩建議道。
“為什麽?公子不讓我們參與這些事。”客乖巧的反駁道。
“客,你還想拿離心草嗎?”白卿安鄭重其事的問道。
“當然想。”
“那就少廢話,幫萬俟鈞。”
罷,她便策馬而去,白馬青衫在大漠上劃出一道光彩,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