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大雨滂沱
北冥魄冷笑哼了一聲，頹然道：「王爺果然棋高一著，魄，佩服。既然被識破，成王敗寇，王爺儘管下手便是。但是，要魄賣主，那是不可能的。」
北冥魄昂起了頭，視死如歸，頗有鐵血漢子的風範。
窗外的雨，滴答滴答地下著，即墨澤的心，跟著煩亂了起來。
即墨澤是惜才的。
他知道也許自己再也不能調教出第二個北冥魄了。但是，再好的人才，不能為他所用，一切，便都是枉然。
他，太了解，忠誠度，對於一個手下，尤其是一個得力的手下，有多麼重要。
養虎為患，不如除之。
他緩緩轉過了身，將飛葉從雙指之間輕彈飛出！
飛葉在空中似流光般劃出了一道耀眼得白色光芒，光芒直指北冥魄的脖頸處而去！
「嘩——」一聲皮膚被飛葉撕扯而開的刺耳聲響！
頓見即墨澤身後飛濺的一抹血紅，在空中隨葉尖飛出，沉沉地落向了地面。
飄零凋謝。
「咚——」的一聲，是北冥魄沉沉倒下。
他沒有躲開。
即墨澤閉了閉眼，手間有些輕微的顫抖，臉色有些蒼白地嘆了一口氣，迂迴堵塞在了惆悵不停地雨中。
殺戮，哪一天，能夠終止？
他開始厭惡，這，周而復始，永無止境的，背叛，和陰謀。
雨夜，是那麼的寂寥，他的心，是那麼的冰冷和蒼涼。
突然，在他的腦海之中，閃現了一個短髮迎風迎著朝陽踏馬高揚而起的微笑身影，似一點星火，騰的一聲，便在他的冰湖中心升起，嘩的一下，便燎原而開！
從此，烈烈焰焰，再也一發不可收拾。
她的溫度，竟然是雨夜冰原之上的火。
即墨澤的唇邊掠過了一絲悵然後的實實在在的笑意。
***
斜斜陌陌的穿廊小雨，青石小巷泛點點微光，似深奈淺。
即墨澤漫漫從後院穿廊而出，繞過了假山，任雨珠塗抹於他的翠玉冠，滴滴潤進他冰涼絲絲滑滑的發間，漫漫又織織。
他緩緩走出廊亭，立於院落之中，身後一樹梨花開得正簇簇。
即墨澤極目而眺望，以一牆之隔，望見了閣樓之上，素衣冰綃的水燕傾，正憑欄亦臨雨簾淺淺而站。
似有碎碎紛紛梨花隨風潛入了雨夜之中，有幾瓣落於她肩頭，輕盈卻帶上了濕重之感。
他的眼裡，似亦有飛雪掠過，笑意越來越深，一直漫過了那道紅牆，鋪天蓋地的寵溺，眼裡只剩下了伊人憑欄處，點點生輝。
他的目光上移，直到，落在了她的眼眸之處。
她，不在看他。而是，在望向，對面護國公府的廊亭。
那裡，亦有端木煜翰的身影，情深款款，舉杯相邀，不懼風雨，遙相隔望。
但見那凝露草尖之上，那一身素衣的女子，衣衫獵獵，負手於廊柱之前，遙遙注視著另一個亭閣里的男子。
似笑，又非笑。
而亭閣之上的端木煜翰，烏髮與衣衫齊舞，站於高處不令人覺得氣勢凌人，反而多出了幾分佔有，神情卻是永遠的雍容華貴。
隔著深深暮暮的雨珠簾，即墨澤似覺得不遠處的霓虹燈綠是那麼的刺眼，那麼地，不適宜。
他怔怔立在院中，雨中，他冰冷的手心，暗暗地攢緊，又攢緊。
「嘩——」的一聲，雨驟然下大了。
大雨剎那間便濕透了他絲綢衣襟，雨水從翠玉冠流下，順著他的烏髮，流入到他的眉間，眉色頓黑如雨夜，襯著幽沉而流轉的眸，微微蒼白的臉色，驚心動魄的冷艷。
他就這樣一直在雨夜之中緩緩佇立著，仰望著那閣樓之上的素顏女子，沉默不言，冷霜滿面，卻眼中又似著了火一般的瘋狂。
她，是他心中的火苗，隨時能將他燎原。但，他卻不知道，她也可以是他內心的冰潭，隨時，便將他拖入了冰冷之中，寒冷徹骨，至死方休。
蛇形閃電劈過破墨黑的夜，撕扯出了一道光亮，閃耀在他如玉慘白的臉頰之上，他墨玉般的眼眸中倒映的那道白色的人影忽的亮了一亮，竟轉身，便消失，不見了蹤影。
猶見她轉身而入房內，一抹白色衣袂，如花朵般綻放在那檀色門邊，卻刺目了他的眼，烙印在了他的心底。
他亦輕輕地閉上了眼眸，任滂沱大雨，自上而下，將他澆透。
是夜，無眠。
即墨澤不知何時，又是何路，他踉踉蹌蹌回到了自己的屋內，手捧著她的發簪束縛於胸前，濕噠噠地合衣而睡，糊糊塗塗地，便沉沉了過去。
夢端，猶見她轉身衣袂的一片白，長濺於他的心上。
***
翌日。
天明時露珠染亮了院落旁的小草，漫天的朝霞下，蔥蘢花木見起了冰清氤氳的水氣，慢慢蒸騰，晶瑩而顫顫滾落於葉尖，飛濺起地面的一絲塵土，剎那間，亮色一抹。
一抹初生陽光穿透了紅色的紙窗，落在了即墨澤的側顏之上，他雙頰泛紅，額間是滾滾豆大的汗珠，雙唇慘白慘白，眸眼緊閉，已無血色。
他身上濕噠噠地衣服，早已被他的體溫焐干，而他顫抖著身子，僅僅抱著手心之中的一根發簪，在不停地瑟瑟發抖。
一夜的雨，一夜的愁緒，終究還是擊垮了他不敗的神話。
他，燒得很厲害，很模糊。
以至於凌十一觸摸到他的手心和額間之時，熱淚一下便滾落了下來，跪下大哭道：「王爺，您這是何苦！將自己個兒折磨到了這般田地！」
他卻已經燒得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直到水燕傾的手按上了他的額頭，他竟像感應一般地緊緊將她的手抓住，說著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里的糊話。
說完，他感覺到了一滴比他手背還要滾燙的淚，滑落滴在了他的手背，灼熱著他的皮膚。
而他，卻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明明已經虛弱到只剩下了翻身的力氣，卻不知如何能堅持到他再次沉沉睡去。
水燕傾聽到他說著——「燕傾，不要跟他走……不要跟他走……」
在那一刻，水燕傾明白了過來，為何一夜的雨，讓他崩潰至此。
大致，昨夜的那一幕，他，是瞧見了吧。
熱淚，亦不由自主地，順頰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