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鶯歌坊
是夜。大雨滂沱,天水相接,天地茫茫,墨色蔥蔥。
誰也沒有注意到,總都督府另一屋檐之上,上官逸瀟一身紅衣,亦側坐單膝橫掛於滂沱大雨之中,手執一壺酒,眼望著那閣樓冰綃素縞的人兒,亦仰頭一口,悶下了壺中濃烈的烈酒。
烈酒入愁腸,接著那永不停歇的雨絲,上官逸瀟有些跌跌撞撞地提著酒壺於高處站起。
大雨順延著他毫無束縛的發順流而下,浸濕了他的鬢髮之間,滴落在他張狂的眉眼間,襯得他黛色劍鋒的眉,愈加的,濃黑。
而那眉眼之下的瞳卻愈加地透亮清澈,一道閃電橫空劈過,閃現在他烏黑晶亮的瞳孔之上,驟然而現的透骨寒涼之意。
他的菱形紅色的唇瓣間是密密織織的雨滴,隨著他起伏不定的張合,呵出了一團白色的霧氣,遣散在了風雨里,默語無聲。
風雨毫無遮攔,放肆地打於上官逸瀟周身,衣袂之處,已有滴滴雨珠冰冷滴下,於他周身,落寞,寂寒,冰冷,又交織,纏繞。
他原本只是在履行一個作為保鏢的責任,可當他目睹了三人的凝視后,他知道,自己深深地騙了,自己。
一向驕傲如他的龍吟上庄莊主,竟自甘為一女子的保鏢,且如此地,盡心儘力,這有違他的行事風格。
女人,確實是個麻煩。
可是,他,如今卻想被他麻煩。
多久,都沒關係、
但,可惜,她的眼中從來都是懵懵懂懂的迷濛,讓人猜不透,她的心,到底紮根在了哪裡。
於夜雨茫茫的青瓦屋檐之上,他手執玉笛,醉酒起舞!
翡翠玉笛於他手中凌厲而婉轉低俗,被揮舞至了風雨之中,生生地劈出了一道半透明的綠光,濺飛起一陣白色的雨花,飛揚,灑向了沉默的寂寞夜色!
再一個側旋轉身後甩,袖口亂舞飛揚而起,飛濺起澀冷霜雨,揚向那無邊無際的墨色,帶上了翡翠玉笛的低聲嗚咽,顫顫而嗡鳴,久久回蕩在那高空之處!
不勝寒。
他醉酒,仰頭衣袂翩然後舞,高泯一口,醇酒灑向了濃濃的雨夜,分不清哪裡是那纏綿欲說還休的雨滴,哪裡是那醉心不醒的酒滴!
兩者混合在一處,飛沾濺上玉笛的金絲纏繞如意結之上,瑟瑟隨風,搖曳出思念的弧度!
玉笛笙笙,訴不盡我心事,多寂寥。
金絲蕩漾,道不盡,今夜,雨色深深。
上官逸瀟醉酒於雨夜青磚綠瓦之上,以亂魔舞狂放地姿態,肆意將玉笛,於綿綢的雨中,凌亂無章法地舞成了絕響的驚艷劍譜!
猶見飛濺於笛身尾的那一朵亮色雨花,飛上幾尺高空,濺落於他狂悲的眸眼間,瞬涼!
年年雪裡埋新酒,卻與何人謀一醉!
許是酒深了,他腳下一滑,整個人似落葉一般地,向下垂落而去!
正當他驚覺,欲施展輕功飛點而起之時,卻落入了一個柔軟而溫暖懷抱之上!
迷濛側臉望去,上官逸瀟只見那人一身翠紗綠裙,面上亦同色珠花,眼中淺淺含笑,盈盈熱切的目光,終落於他深深的眼眸間。
似蝶若花。
竟然是她!那個當著上官逸瀟面寬衣解帶然後逃脫的女子!亦是那是以冰蠶掌絲接下即墨澤的飛石的女子!
他的酒意,頓時去了大半!
驚醒之於,他正欲掙脫而出之時,卻被那女子盈盈指尖婉轉一輕點,便落在了他的睡穴之處,只聽道,她嬌俏的聲音在他耳邊最後盈盈盼盼地響起:「公子,你酒深了。」
上官逸瀟暗自道到不好,著了道!
卻已是不能自已,眼皮打架之時,上官逸瀟沉沉地,閉上了眼。
不聞雨夜聲,亦了無了意識。
滂沱大雨,仍在漫無邊際地下著。
那女子的身影卻環抱著昏迷不醒的上官逸瀟,如一道翠綠色的劍虹飄然遠去,消失在了暗沉而青澀的青瓦屋檐之下。
滴答,壺中,一滴美酒,醉醇,從屋檐,滴下。
啪,飛濺起醇香。
***
翌日,鶯歌坊。
花紅柳綠處,霓彩滿裳。
紅羅帳里,輕輕瀰漫著淡淡的紫色丁香花開的味道,掠過了紅色的床邊緣,延漫過絲織的雲被,流經到了上官逸瀟的敏銳鼻尖,熟悉,而又陌生。
上官逸瀟一下子警覺地醒來,睜開眼,側頭便望見了相鄰枕頭上,一枚碩大而鮮艷的紅色唇印!
頓時,他的心中,一絲不妙的感覺驚起!
他驚坐而起,卻又發現自己上上下下被脫得一絲不掛,頓覺后脊樑直直地冒起了冷汗!
昨夜的酩酊大醉之後,他,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的腦海里瞬間有一翠綠色面紗女子的姣好面容浮現,可當他想要極力去探尋清楚之際,卻又怎麼也記不清那女子具體的樣子!
只有她鳳眼眼角邊,如丁香花盛放的滿滿笑意,玲瓏緩緩浮現。
正當他驚詫萬分,想要極力回想之時,卻被一聲「吱呀——」的開門聲,打斷了所有的思路!
站在褐色門檻之前的,是一雙淺白色帶淡黃色繡花的繡花鞋,局促而站。
「誰!?」
上官逸瀟警覺而坐起!
他一手急速地抽過了一旁的玉笛,另一手胡亂地摸索著屬於他的衣物!
他卻赫然發現——床上空無一物!
他的衣物全部不見了蹤影!
而那剛進門的女子,被上官逸瀟一聲清喝給嚇得魂飛魄散,嬌小的身子一跳,手一顫抖,那懷中本來端得好好的疊得整整齊齊的衣物,便嘩啦啦地華麗地抖落了下來,零零散散亂七八糟地散落了一地!
上官逸瀟警備地抬頭循聲望去,目光落在了那地上的一攤衣物之上,深鎖,再深鎖。
——那正是他的所有衣物。
而那丫鬟打扮的女子瞬間慘白了小臉蛋,驚嚇之色寫滿在了俏眉之上!
她的櫻唇小嘴惙惙蠕動了許久,低頭雙手幾乎把那巾帕揉搓局促擰成了麻花,才慌慌張張地,「撲通——」一聲筆直地跪了下來,渾身顫抖顫慄不已,低聲抽泣著:「奴婢,奴婢,是衣奴。」
「衣奴?」
上官逸瀟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