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墨色山澗
猶聽到耳畔,即墨澤無奈而又寵溺的一聲——「不過就是離開了稍許,竟幾欲催了我的魂。」
這一聲嗔怪又自責,似飛雪濺落了萬里的揚沙,於冰天雪地里初放了曇花!
一現的美麗,永恆的令人心悸!
「即墨澤……」
水燕傾輕嘆,緩緩在他的懷中,在他的胸膛之中,安寧地閉上了眼。
「別說話。我帶你走。」
一貫如他的霸道溫柔,竟連一絲掙扎的餘地,都不給她放過。
耳邊,是呼嘯而過的三月里的颯爽涼涼風意,飛揚起了他高束的長發,如沐雨春風般地拂上了她的臉頰。
閉眼,星光如漏,燈火通明,香車寶馬知幾許。
月光如瀑漫灑於她的鬢角,聚了一天色的酡酡夜色。
天地萬物,於他一身,鬱鬱蔥蔥。
鼻尖,是他好聞永不膩的淡淡木蘭香脂味,如細風潛入了雨夜,縈繞在他的臂彎風滿袖之間。
亦,在她的,發間。
她感到了自己一陣陣襲來的頭暈目眩,以及指尖傳來的不安分的刺痛噬咬的感覺,卻於沉沉霧靄暮暮的夜色里,她不願沉醉睡去。
她,貪戀著,這一瞬的,光陰。
她感到即墨澤的空中飛步箭如飛,急迫地掠過了不知道多少的屋檐和多少的樹葉尖端,一片的沙沙作響。
他很焦急,也很急切。
是……因為她手指之上的蠱蟲嗎?
他從未告訴過她所有事實的真相,可她卻是那麼清清楚楚地知道著,他的真心,他的付出,來不得半點的,辜負。
所以,她給他閉上眼睛捂起耳朵的信任,亦不去提及不去問。
任他帶自己去哪裡,哪裡都好,只要有他在,便是希望。
於莽莽星辰之下,一個艷冠絕倫的男子,呼吸急促地往那郊外的一間廟宇而去,被他踩踏過的樹葉,皆紛紛落下,在他的身後,鋪成了一條不歸路。
哪裡顧得上前途,哪裡顧得上朝政,哪裡,顧得上,天下。
***
郊外,一座山,墨色尖峰。
遠遠可見,流雲仙氣自山頂盤旋而來,翩緲而下,迴旋轉迂,縈縈而繞,許看萬山瀰漫其中,青山黛峰,尚可猶見。
飛水傾瀉間,捲煙霧直達雲霄之上,鋪萬里長路,直潤其間草木無數。
峰達萬丈之高,聳天際而低瞰萬物,渺滄海而垂憐眾生,曉天下而藏於胸襟。
流雲潺水,拾階而上,皆是玉石白牆,雕欄玉刻之處,皆是梵文句句,見不得文采,亦看不得深意。
磅礴宮羽,飛檐處,金鐘,厚重而鳴。
一座華麗宮殿廟宇,兀自於山尖坐落,卻僅僅只有一人,雙目緊閉,身披袈裟,獨自撞鐘。
「咚——」
鐘鼓長鳴。
他長發隨風而揚,雙目迷濛而開,似目空無物,又似天地間紅塵凡事皆框羅於他的眼前,不染一絲塵埃。
「有貴客到。」他輕聲一笑,唇邊,是久違的笑意。
他,是南海無音和尚。
即墨澤此時,卻最不該來,見他。
通敵賣國。單單這一個罪名,就會逼得他無路可退。
更何況,多少暗處的眼睛,現在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但,他卻不得不來。
因為前幾日,那藥方,藍衣手心的那具藥方,卻只有他一人得知所有的配方。而水燕傾此刻無意間再次啟動了蠱蟲奇異之法,生死難卜。
他不能拿她,冒險。
果然,無音和尚不再背門而坐,徐徐轉身,站定,眼望著那玉石階之上的蔥蘢樹木,一陣沙沙作響后,即墨澤帶著水燕傾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眼前。
「即墨,她摘下了那枚紫血瑪瑙扳指?」無音和尚皺了皺眉,看了一眼即墨澤環抱水燕傾的姿勢。
這也太曖昧了,簡直比他逛妓院時的左擁右抱,還要艷煞旁人。
「是的。就在剛剛。並且,更不好的是,她用了它。」即墨澤輕輕掃過了雙頰已經開始泛白的水燕傾,眼中閃過了憂慮。
水燕傾已經昏睡了過去,沒有了知覺。
「她,竟然還用了那枚扳指?!不可思議……莫非那扳指與她有緣?」無音和尚探得透天下的事與人,唯獨,算不到她的前世今生,回回探眼向她望去,總是白茫茫的一片,空寂之後還是無盡的空寂。
「先不提什麼扳指,你得先給她服下藥物,我不知她體內的蠱毒發作,她能堅持到幾時。」即墨澤皺著眉頭,語速有點急促。
無音和尚毫不猶豫地便掏出了一包粉末,拈著巾帕,塗於了她的手心,表情漫不經心又似在不滿著什麼,末了,斜斜地看了一眼即墨澤,道到:「她好歹以後是我的娘子,塗完了,你也該放她下來了。」
「無音,你該不會真的相信什麼命定之言吧?」即墨澤眯著眼睛問道。
「反正找誰當娘子都一樣,不如就找個命定之言的,想來,找她,也不會太差啊。」無音聳了聳肩,一臉看破紅塵無所謂地模樣回看了即墨澤一眼。
「無音,我給你找艷絕天下的美人三百,換她一人,如何?」
即墨澤認真無比地說著,一點都不像是和無音和尚開玩笑的意思。
「我說,即墨澤,能讓你下這般血本的女人,我忽然有點興趣去了解了呢。」無音和尚挑了挑眉色,眼間閃過了一絲壞笑,觸碰著即墨澤的底線。
「你不需要去了解。你管好你的吃齋念佛喝花酒逛窯子,就行了。」
即墨澤的目光幽深,小心翼翼地查看著水燕傾的手心,見有些微微的紅色腫脹,剛想去觸碰,卻被無音和尚大喝一聲:「別碰!有毒!」給喝住了。
「有毒?!」即墨澤的目光陡然而轉,他似要迸射出火一般看著無音和尚,怒色道:「無音!」
卻見無音和尚連退好幾步,擺著手認慫地說道:「即墨,你聽我說,那劑藥方,本就帶毒!」
「本就帶毒?」即墨澤似知道了什麼,狐疑地將目光轉向了水燕傾的手心。
「那藥方之中,似有兩人調製,一方,在解毒,另一方,卻在與此同時,下毒。而手法都極為高明,時間太短,我分辨不出,何藥物為解毒,何藥物,又在下毒。所以,只能將計就計先解了燃眉之急。」無音和尚怕即墨澤打過來,直接抱著頭,畏畏縮縮地倒退了好幾步,捏著蘭花指說出。
「無音。分辨其中下毒,和解毒的成分,還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