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羅文茵點頭,道:「是啊,前陣子她不是去那邊兒臨時做了下翻譯嘛,好像就是那件事吧。不過,夫人老早就看上希悠了,跟我們說希悠怎麼怎麼好,喜歡的不行。這次去做秘書,應該是早就有消息的。希悠外語又好,待人接物啊,出席外交場合都是比普通人要穩重熟稔,而且,她從小就在首長家裡玩,首長和夫人都很喜歡她,讓她去,也是沒什麼奇怪的。畢竟現在夫人的外交活動越來越頻繁,需要一個像希悠那樣有經驗又信得過的人過去。」
蘇凡的心裡,此刻簡直把方希悠當做了女神,完全的女神啊!
「我們希悠啊,還真是了不起呢!」羅文茵微笑著說。
是啊,希悠,真是了不起!
蘇凡也承認母親說的。
有那麼優秀的一位嫂子,蘇凡更加覺得自己無地自容了。
人啊,終究是要努力的,不管在什麼時候,不管是結婚前還是結婚後。如果自己不努力,遲早會和身邊的人拉開差距。到時候,不說是身邊的伴侶會覺得和你沒有共同語言,就連自己都會覺得站在那個人的身邊很難堪。夫妻之間,如果沒有共同語言,還怎麼談及靈魂交流?如果不能有靈魂交流,怎麼做到一生一世相愛?難道要用婚姻的責任去纏住那個人嗎?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還有什麼必要結婚?不如分開好了。
婚姻,就是要讓兩個人都覺得幸福,讓兩個人都覺得和對方在一起是最幸福美好的事,而不是單方面從婚姻中獲取好處!
聽到曾泉這麼問,方希悠怔住了。
婚姻是什麼?她沒有想過,或者說,她想過,她認為婚姻就是和自己最愛的人在一起,這就足夠了。而她從小到大愛的人,只有曾泉一個人,不管身邊別的異性再怎麼優秀出眾,她的眼裡,只有曾泉!
嫁給自己最愛的人,和他共度一生,這不就是婚姻嗎?
她不語。
「或許,我不該這麼說,不該干涉你自由選擇的權利。可是,」他說著,看著方希悠,「我希望有關你的事,是你親口和我說,即便我不是第一個知道的人,也希望是你親口告訴我,而不是別人轉述給我,不是別人來跟我恭喜的時候我才知道。」
說著,曾泉起身。
「你幹什麼去?」方希悠問。
「出去走走。」他說。
她想要站起身,想要拉住他的手,可是,她終究還是沒有動,看著他走了出去,看著他離開。
方希悠閉上眼睛。
是她錯了嗎?
她——
蘇凡來的時候,曾泉已經走了,她敲門,發現方希悠一個人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嫂子,你怎麼了?」蘇凡忙過去問。
方希悠搖頭。
「我哥呢?」她問,看著方希悠那難過的眼神,「是不是他惹你了?」
「沒有。」方希悠道。
可是,不管是眼神還是聲音,都是那麼的悲傷。
要說沒事,誰都不信。
可是,畢竟是自己的兄嫂,蘇凡和曾泉關係那麼好,她又那麼崇拜方希悠,怎麼忍心看著兩個人鬧誤會?
「我哥,他其實就是有時候有點嘴巴上不著調,說一些有的沒的,可是,他的心裡,他真的是很好,他——」蘇凡忙解釋。
方希悠看著蘇凡,見蘇凡這樣為曾泉幫腔,一時之間,她有點分不清眼前這是自己的小姑子,還是,情敵!
情敵?自己的小姑子是情敵?世上,恐怕沒有比這更可笑更悲催的事了吧!
她想笑,卻又笑不出來,想哭,也哭不出來。
他說,婚姻是什麼?她想問他,你的妹妹,在你眼裡到底是妹妹,還是你愛的人?
可是,她問不出來,不管多少次,她都問不出來。
蘇凡昏迷的時候,她看著曾泉坐在蘇凡的病床邊,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靜靜坐著,那悲傷的眼神,如同尖刀一般刻在她的心上。蘇凡昏迷了半年,她幾乎沒有在曾泉臉上看見過笑容,除了面對著念卿,曾泉會發自內心的笑,其他所有的,即便是他在笑,也只不過是應付而已。
然而,登蘇凡清醒后,她看見曾泉臉上那若隱若現的笑意,看見曾泉看著蘇凡那寵溺的眼神,她看得出來,曾泉很開心。蘇凡在康復過程中每取得的一個進步,都能讓他歡喜好幾天。她知道,他的視線,總是在蘇凡的身上沒有移開過,他的悲傷和喜悅,都是在蘇凡的身上,蘇凡控制著他的心情,而不是她!
多麼希望她可以成為他世界的中心,多麼希望他可以像關注蘇凡那樣關注她,可是,他沒有。他看見的,永遠都是蘇凡,哪怕蘇凡變成了曾迦因,他也依舊無法讓她從他的世界從他的心裡消失。或者說,他們的兄妹關係,成全了他可以正大光明地關心蘇凡的理由。
兄妹,抑或是情人,這是多麼矛盾又可笑的事實啊!她到底是該慶幸他們是兄妹,還是該為這個現實感到悲哀?
祝天下有情人都是兄妹,在她這裡,並不是一句值得用祝福的語氣來說的話。
每每想到此,她都想問,蘇凡,她究竟是你的妹妹,還是你的情人?
可她不能這麼問,她的驕傲和她的教養都不能讓她跟個潑婦棄婦一般在丈夫面前問這樣的話。
不能問,並不意味著這個問題不存在。
相反的,壓在心裡不能說的話,久而久之就會變成有毒的藤蔓,捆綁著她的心,將毒液刺進去,一天一天侵蝕著她的心智。
時間越長,她的心,就越來越變得不是自己了。
「你,覺得他很好嗎?」她笑了下,問蘇凡。
蘇凡哪裡知道方希悠心裡想的?哪裡知道方希悠眼裡的曾泉是怎樣的?
她點頭,很認真地說:「而且,他對感情很專一,別的女人再怎麼跟他表示,他都不會看一眼的。」想起之前自己和曾泉在前院客廳開玩笑的那些話,她趕緊解釋說,「剛才我和他說的那些,都是開玩笑的,他怎麼會對別的女人動心呢?有了你,別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他看一眼的——」
方希悠笑了下,她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凄慘還是悲傷,總之在蘇凡看來是有些陌生。
「是嗎?他是這樣的人嗎?」方希悠嘆道。
蘇凡說,他的眼裡沒有別的女人,可是只有方希悠自己才知道他的心裡有個人,怎麼都沒辦法走出來,就像是當年走進父親心裡的那個女人一樣,哪怕是死了,父親還是記著她,一輩子都在父親的心裡。
母親說,希望她幸福。她知道母親話外之意,就是不希望她步了母親的後塵,不希望她和另一個女人爭奪丈夫的愛。
可是,母親的希望,終歸只是希望。
她的丈夫心裡住著一個人,而且那個人,還是他的妹妹。
有時候,她會覺得曾泉也很痛苦吧,愛著自己的妹妹,因為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吧!
每次這麼一想,她就會心疼他,他痛苦,她就難過,沒有辦法,她愛他,她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的眼裡只有他,她的心情只有他控制,正如他的眼裡只有蘇凡,他的心情只有蘇凡控制。
愛啊,怎麼會讓人這麼痛苦?
可是,她好像又比母親幸運,至少蘇凡活著,而父親心裡的那個女人死了。母親一輩子都在和那個死人爭,根本就是沒有一點勝算,而蘇凡活著,她至少可以等著時間來讓曾泉遺忘那一段他沒有得到的感情。
是的,如果蘇凡死了,她這輩子就再也沒有希望得到他的心,她這輩子就會和母親一樣。
在蘇凡出事後,她是那麼擔心,那麼害怕。她害怕蘇凡死了,害怕蘇凡再也醒不過來了,那樣的話,曾泉的視線就會永遠都在蘇凡的身上,蘇凡住進他的心裡就再也走不出來。她的一生,也就毀了!
幸好,幸好蘇凡醒了,幸好蘇凡現在變得很正常,幸好蘇凡現在和霍漱清很幸福!
人的心啊,真是矛盾!
她從沒想過愛情是這麼矛盾的一種東西。
蘇凡說的沒錯,沒有什麼女人是可以輕易走進曾泉的視線的,這也是那麼多年她那麼自信的原因,因為他是她的,他的身邊只有她,哪怕他們只是以朋友發小的關係相處,可是,他的視線不會在別的女人身上駐足,至多就是說一句「以珩,這妞兒不賴嘛」,就這麼一句,卻根本不會愛上誰。
有的人,很難愛上什麼人,可是一旦愛上了,一輩子都忘不掉!
「當然是啊!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他是什麼樣的人,嫂子你比我更了解啊!」蘇凡道。
她希望曾泉和方希悠生活幸福,因為曾泉是她最好的朋友和哥哥,是那麼溫柔的一個人!
方希悠微微笑了,道:「是啊,我比你更了解他!」
說完,方希悠沉默不語,似乎是在看向什麼很遠的地方。
1;150850295305065蘇凡隱隱感覺方希悠和曾泉一定有什麼事,可是她說不出來。
「嫂子,我媽剛才和我說,你要去給夫人做秘書了,是嗎?」蘇凡趕緊換話題,道。
方希悠點頭。
「你好厲害啊,我都崇拜死你了!」蘇凡笑著說。
方希悠看著蘇凡的笑容,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蘇凡是個沒有心機的人,高興和難過都是在臉上,她說喜歡誰,那就是真的喜歡誰。可是,她方希悠喜歡蘇凡嗎?
「我有什麼厲害的?一點都不。」方希悠嘆道。
蘇凡不明所以,以為方希悠是謙虛,便道:「怎麼不呢?全國那麼多人,能有幾個人被夫人選去做秘書啊!而且你還給首長做翻譯呢!那麼——」
「如果連自己的丈夫都守不住,還有什麼厲害的?」方希悠說完,走到吧台後面,給自己取出一瓶紅酒,倒了一杯。
蘇凡更加雲里霧裡了,跟著方希悠走到吧台邊,望著方希悠。
「你要不要來一杯?」方希悠問。
大白天喝酒?
別說是大白天喝酒了,就算是平時,蘇凡也幾乎沒有見過方希悠怎麼碰酒杯,也就是在家裡吃飯的時候喝點。
「好吧!」蘇凡道。
方希悠給蘇凡倒了一杯酒,兩個人輕輕碰了下。
「你和霍漱清,你們,」方希悠抿了口酒,道,「其實,我一直都很不了解,為什麼你們之間可以那麼相愛,你為了他能吃那麼多苦,他為了你——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麼你們可以——」
「我想,可能是因為我運氣好吧!運氣太好了,就遇上了他。」蘇凡道,頓了下,她又說,「其實,公正來說,曾泉,他,很好,他是個好男人!」
方希悠笑了下,道:「是啊,他是個好男人,我知道。」
沉默了片刻,方希悠接著說:「他是個很溫柔的人,很特別的一個人——」
「嫂子,你和我哥,是不是,你們之間有什麼誤會?」蘇凡打斷方希悠的話,問。
方希悠看著她。
蘇凡啊蘇凡,你怎麼這麼蠢?你怎麼會不知道曾泉對你的感情不是普通的兄妹感情嗎?何況,你們從小就沒在一起長大,成為一家人的時候都二三十了,怎麼就——
可是,她沒說出來,這種話要是說出來,天是要塌下來的。
這麼一家子人,曾元進、霍漱清並非不清楚曾泉和蘇凡的過往,可是他們誰都不說,就是怕說了之後不可收場。這是怎樣的醜聞?親哥哥愛上自己的親妹妹,說出去都不知道要怎麼笑話曾元進,曾元進怎麼可能會讓這種事發生?
他們都不願提,她又何必多事?
可是,曾泉剛剛那番話,加上他的態度——和蘇凡在一起的時候有說有笑,開著玩笑,開心的不行,可是看見她,就板著個臉,不就是沒有和他說那件事嘛,至於那樣對她嗎?這樣的態度,她怎麼忍受——方希悠的心裡也冒出一股火。
她也是有火氣的,她也是會生氣的,可是曾泉以為她不會生氣。
「他心裡有其他的女人!」方希悠說道。
蘇凡愣住了。
她不敢相信,曾泉怎麼會——
方希悠這麼優秀的女人,不管世上哪個男人娶到家都要燒香拜佛的吧!可曾泉怎麼會喜歡別的女人,而不是方希悠呢?
蘇凡是不相信的,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嫂子,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哥他,他不會那樣的。」蘇凡忙說。
當妻子懷疑丈夫心裡有別的女人——是心裡,不是身邊,身邊的,可以想辦法趕走,可是心裡的,怎麼趕?住進了心裡,就沒那麼容易離開了——這是非常非常危險的一件事,可以說是夫妻關係的毒瘤。
方希悠卻苦笑了,她真想說「那個人就是你,蘇凡,曾泉心裡愛著的是你,那個笨蛋,居然愛著自己的親妹妹不能自拔」,可是,她不能說,她不想說。
「嫂子,你聽我說,曾泉,我哥,他不會和你結婚了還喜歡別的人。再說了,你這麼好,他怎麼可能會喜歡上別的女人?比你更優秀更漂亮更好的女人,他上哪裡找去?別說世上沒有這樣的人,就算是真有,人家怎麼可能會嫁給他?嫂子,你別想多了,他絕對絕對不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蘇凡這麼勸著方希悠,可是她的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曾泉心裡有另一個女人?
真的嗎?
不會的啊!曾泉怎麼會——
可是,曾泉和方希悠也是長期分居,結婚以後共同生活的時間簡直屈指可數,的確不太像是新婚夫妻。如果讓她和霍漱清分居,她可是絕對受不了的。
方希悠聽蘇凡這麼說,心情卻是複雜難辨。
她是該同情曾泉呢,還是覺得他一腔真情錯付?
「你又了解他多少呢?每個人連自己都不見得了解,何況他人?」方希悠嘆道。
到了這樣的地步,的確蘇凡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恨不得趕緊把曾泉找來和方希悠對質,讓他們好好地面對面地談一談——
「你們,談過嗎?」蘇凡問方希悠。
方希悠沒明白她指的是什麼,他們,談什麼?
「我也許不是很了解你,也不是很了解他,可是,我知道一點,如果兩個人不能坦誠交流,不能把自己內心的困惑和疑慮說給對方,對方很難知道。你說沒有幾個人了解自己,更談不上了解別人,既然你自己都覺得並不一定了解自己,又怎麼期待對方知道你內心的想法,知道你的痛苦和無助?」蘇凡道。
是啊,她不就是這樣嗎?拚命隱藏著自己內心真實的感受,只是為了讓身邊的人安心,只是為了不讓身邊的人再為她擔心。可是她自己到底怎麼想的,她到底害怕什麼恐懼什麼,似乎都是秘密,即便是自己最親密的愛人都不知曉。
人啊,想要藏心事,其實真的再也簡單不過了,只要你真的想去隱瞞。
方希悠沉默不語。
「如果想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想把你的想法讓他知道,就開口和他坐下來好好聊聊。現在這個時代,每個人都很忙,忙的沒有精力再去試探別人的心意,特別的是身邊伴侶的心意。你覺得他心裡有別人,可是,你並沒有真的發現那個女人存在,是不是?也許只是你的臆想,也許只是因為你們兩個人分開太久,讓你產生了臆想,你以為他是喜歡了別人才不在意你的心事,也許他根本就不是那麼想的。也許你們兩個人都在等一個開口的機會,讓對方走進自己心裡,讓自己走進對方心裡的機會。」蘇凡望著方希悠,認真地說。
「我知道你們是青梅竹馬,可是即便是青梅竹馬,也未必完全了解彼此,是不是?」蘇凡繼續說,頓了下,她說道,「你們結婚的時間並不長,如果你們之間真的有什麼問題,或者誤會,早點坐下來談,把話說清楚,事情可能並不像你想的那麼複雜。是不是?」
方希悠笑了下,喝了口酒。
「我相信他,你也應該相信他,因為他是你愛的人,是你選擇牽手一生的人,如果連都不相信他,未來的人生,你們怎麼走下去?」蘇凡道。
良久,方希悠才長長地嘆了口氣,苦笑了下,道:「也許,你說的對,我和他,的確是該好好談談的——」
「當然啊!」蘇凡道。
「可是,很多話,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說出來的。」方希悠道。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蘇凡道。
方希悠愣住了,看著她。
「很多事,在別人看起來很難的事,你都做的很好,很多人都喜歡你,應該說凡是認識你的人都喜歡你尊重你,也許那些人你不一定全都認識,可是,沒有人覺得你方希悠不好,沒有人覺得你不好相處。像你這樣完美的人,我沒有遇見過,只有你,所以,我相信你可以做到。」蘇凡說道。
蘇凡的話語如此誠懇,有那麼一瞬間,方希悠覺得自己一直以來把她當做情敵實在是不該。在她和曾泉的問題里,蘇凡是沒有錯的,蘇凡既沒有和曾泉發展過男女戀情,也沒有利用曾泉對她的好感做過什麼。在蘇凡這裡,曾泉只是朋友,後來這個朋友變成了哥哥。她說她相信曾泉,這種信任,方希悠也相信是基於蘇凡和曾泉之間亦兄亦友的感情,而不是愛情。如此一來,她是不是太小氣、心胸過於狹窄了?
「如果不能真誠地交談,你的心意如何傳達到對方的心裡?」蘇凡說完,放下酒杯就出去了。
方希悠看著那扇關上的門,陷入了深思。
自己的問題,只有自己解決,可是,她和曾泉之間的問題,到底是出在哪裡了?
紅色的液體,在酒杯中搖晃著。
記憶,回到了那個夜晚。
那是四年前,她和曾泉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冷不熱、不近不遠的相處著,不是戀人,不是親人,是說不清的關係。
他們最好的朋友,蘇以珩結婚了。那場婚禮來的極為倉促,他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知道蘇以珩為什麼突然之間就結婚了。三個人的平衡,在那一刻被打破了,留下他們兩個人站在原地看著對方。
未來,在何方,他們究竟是該往前走,還是分開?
而那時,曾泉去了一個叫雲城的地方,一個北方的城市,江寧省的省會。她不理解他為什麼會去那裡,以前他可是在紀委給她父親做秘書的,雖然不是第一秘書,卻也是極為親近的,那時父親為了培養曾泉。可是突然之間,曾泉就去了雲城,一去就是好幾個月。
和以往一樣,她會和蘇以珩一起去探望曾泉,或者她單獨去,作為他的發小去探望。她以為他久久不回京是因為在外面有了喜歡的人,可是去了才發現一點跡象都沒有。
一切,似乎和以前一樣,平淡如水,平靜的跟死海一樣。
可是,蘇以珩結婚了,她的心,有些沒法安定了。
她知道蘇以珩是不想再繼續三個人的局面了,三個人的關係,總要有一個人先退出,所以,蘇以珩先退出了。可是,蘇以珩的退出,並沒有讓她和曾泉走近多少,他們依舊和以前一樣。
那陣子,好像局勢有些麻煩,父親變得極少回家,好像總是在單位加班,看了新聞才知道父親派了很多人在全國巡查。
父親的工作總是很忙,這一點,她很適應,從小就清楚。生在那樣的家庭里,國事和家事總是交織在一起,她明白。只是,那個夜晚,父親回來后把她從床上叫醒了。
「你和阿泉,怎麼打算的?」父親問。
「沒什麼打算。」她坐在沙發上,抱著靠枕打哈欠,烏黑的長發垂了下來。
父親的神情有些嚴肅,她並沒有覺得意外,父親總是那樣,因為工作的緣故,父親看起來讓人並不容易接近。
「突然問這個幹什麼?」她不明白,問道。
「你和阿泉這麼多年,也該有打算了,別拖太久。我聽說穎之那邊,夫人好像有點中意阿泉——」父親說著,望著女兒,方希悠沉默了。
「以珩結婚了,你和阿泉兩個人,如果沒打算要繼續發展,那就早點斷清楚。我也知道你們從小一起長大,說斷也不可能真的斷了,不過也要說清楚,你們以後是打算怎麼辦,總得有個準話兒,也別再拖了。」父親道,「穎之的事,你也知道,夫人也是別的人沒看上,阿泉呢,不管是從哪個方面來說,都是很不錯的,夫人有那個想法,也是很正常的。畢竟穎之年紀也大了,出了之前那樣的事,夫人肯定是想著在圈子裡給她找一個。」
方希悠不語。
誰都知道她和曾泉的關係,因此也沒有人會真的打她或者曾泉的主意,他們兩個人,好像這輩子就是註定要在一起的,沒有任何懸念。而穎之一直愛著一個人,為了那個人跟著去了美國,在美國發展,結果兩個人感情出現問題——當然,他們的感情問題從來不簡單是兩個人的問題,還有很多,特別是穎之的父親出現升遷的動作之後——她的父母就勸她回國,直到和那個男人徹底分手了,穎之才回來。在他們這一個圈子裡,曾泉不管是家教還是人品,又或者是個人的才幹,各個方面都是佼佼者。穎之和曾泉也是關係要好的朋友,她的父母喜歡曾泉也是事實。
事情到了這樣的地步,好像是要有個決斷了。
可是,感情的事,又豈是她一個人可以說了算的?
不過,父親的提醒,的確讓方希悠引起了警覺,她必須想辦法來應對這件事,首先當然就是打探曾泉和孫穎之雙方的意願——儘管他們的婚事並不一定是由他們的意願決定,可是他們的想法也會有很大的決定因素——
方希悠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要為了得到曾泉而戰鬥,她也要保衛自己多年的愛。
「你自己好好想想,阿泉是個好孩子,穎之又是你的好朋友,該怎麼處理這件事,你要想清楚。總之別拖太久了!」父親道。
方希悠點頭,放下抱枕就準備回房間睡覺了。
「希悠——」父親叫了她一聲。
「爸爸,最想看到的就是你可以得到幸福,嫁給自己最愛的人,得到你最想要的幸福。可是,感情是兩個人的事,爸爸不想看著你受傷,明白嗎?」父親輕輕撫摸著她的長發,注視著她,道。
「我明白,我明白!」她說。
是啊,她明白,她怎麼會不明白呢?她的幸福就在曾泉的身上,她唯一的幸福就是曾泉!如果沒有曾泉,她還有什麼幸福可言?
於是,方希悠開始了守護自己愛情的戰鬥。
可是,因為對手是孫穎之,這一場戰鬥對於她來說就變得異常艱難。
當然,首先,她就要去了解孫穎之本人對這件事是什麼態度。孫穎之的個性,方希悠是很清楚的,那個倔強不是一般人可以說得動的,就算是她的父母也是很難說動她。只要孫穎之自己沒有這個想法,她的父母就很難強迫這一場婚事,那難度對於方希悠來說就小了許多。其次,就是曾泉了,她現在真的很不明白曾泉的想法。她,不止是她,其實所有人都認為曾泉是為了蘇以珩一直在這一段三個人的關係里謙讓著,而現在蘇以珩徹底退出,那麼他們兩個人就該走到一起了,不是嗎?而曾泉遲遲沒有動作,這讓她很是擔心,心裡也完全沒譜了。
父親說的對,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可是,如果另一方沒有動作,那就真的是懸了,她怎麼會不明白?
讓她去跟曾泉談嗎?她怎麼說?
愛情之中,先愛上的那個,付出最多的那個,註定是受傷最重的。她很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她就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很多時候,她不是沒有想過如果自己選擇別人,而不是曾泉的話,未來會怎麼樣。可是,那樣的未來,她完全想象不來。
蘇以珩曾經對她說,她的人生就是和曾泉連在一起的,不管對她,還是對曾泉,這樣的命運似乎沒有辦法改變。兩個人的生命,就像是兩盤絞絲一樣,隨著時間的延續,越纏越緊。因此,她無法放棄曾泉,她沒有辦法不愛曾泉,哪怕他說「希悠,我們還是好朋友」。同樣的,她也無法想象萬一曾泉愛上了別人,和別人結婚了怎麼辦。
父親的提醒,讓她很是擔心,她和曾泉近日來的關係更加加重了她的擔心。
儘管擔心,可方希悠還是覺得孫穎之不會愛上曾泉,不會和曾泉結婚,因為她們是好姐妹,她知道孫穎之的心思,孫穎之也知道她的。她對曾泉的感情,孫穎之太清楚了,所以,孫穎之是不會和曾泉怎麼樣的。
然而,問題最關鍵的地方,在於曾家,在於曾元進那裡。
如果孫家提出了孫穎之和曾泉的事,曾元進是不會不動心的。孫穎之父親的權利,會給曾家和曾泉的未來更多的保證。曾元進一定會認真考慮這件事!而且,連父親都知道了夫人的動向,肯定是這件事已經有所風向了,那麼曾家就不可能沒有動靜。
當務之急,第一,就是去孫穎之那裡了解孫穎之的想法,第二,就是從曾泉那裡了解他的想法。孫穎之那裡,她可以去打探。可是,曾泉——
曾泉那裡,讓蘇以珩去吧!蘇以珩的話,一定會幫她的。
這一夜,對於方希悠來說是徹夜難眠的。
一晚沒睡,方希悠一大早就起床了,化了個妝,給蘇以珩打電話,和他約見。
「我今天沒時間,呃,要不,」蘇以珩道,「什麼事你在電話里說?」
「還是見面談吧!你能給我抽出一點時間嗎?」她問。
在方希悠這裡,蘇以珩的時間永遠都是可以自由調整的。
「好,那我們中午一起吃個飯聊吧!」蘇以珩道。
和蘇以珩約好,那接下來就要去找孫穎之了,昨天她和孫穎之約好了今天去孫穎之的工作室,正好現在就可以過去了。
「穎之,我現在就過去嗎?」她給孫穎之打電話,問道。
「我要等會兒,呃,你要不在家先等我一會兒,等我這邊忙完了就給你打電話?」孫穎之道。
「好,我等你。」方希悠應聲。
雖然是等時間,可是方希悠是絕對不會用玩遊戲看電影或者在網上瞎逛來打發時間,她要準備好和這兩人說話的方案。
等孫穎之電話打來,方希悠已經在出門了。
即便是過了一個心事重重的無眠之夜,可是,等方希悠出現在孫穎之工作室的時候,孫穎之還是絲毫沒看出這是個熬夜了的人。
「日本一個同行下周二來辦展覽,你要不一起去?他那邊有不少好玩意兒。」孫穎之對方希悠說。
「好啊,反正也是沒事。」方希悠道。
孫穎之見她雖然說好,可是好像情緒並不高。
「怎麼了這是?和阿泉吵架了?」孫穎之打趣道。
「幹嘛非得是他啊?」方希悠道。
孫穎之笑著捏著方希悠的臉頰,道:「你還不承認?這世上,你的心情啊,就只會為了他一個人變化,你以為我不知道?」
方希悠不語。
孫穎之看了她一眼,繼續作畫。
「穎之,有件事,我想問你,你能和我說真話嗎?」方希悠想了想,還是問。
「我在你這裡還沒真話?你這也太讓我傷心了。」孫穎之道。
方希悠卻苦笑了下,孫穎之放下筆,看著她。
「怎麼了?你今天心事重重的。」孫穎之道。
「穎之,你,覺得阿泉怎麼樣?」她問。
孫穎之笑了,道:「你這是在徵求閨蜜的意見嗎?想嫁人了?婚前恐懼症?」
方希悠不語。
「他怎麼樣,你還不清楚嗎?不管別人怎麼看他,在你的眼裡心裡,他就是這世上最好的那一個,最無法替代的那一個,難道我會不知道?」孫穎之笑著說,「你啊,如果想聽我誇他,就直接說你想聽讚歌了,咱立馬給你唱!」
「我問的是你,你覺得他怎麼樣?」方希悠道,孫穎之不解。
「你,會願意嫁給他嗎?」方希悠直接問道。
孫穎之愣住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無奈地笑了下,道:「希悠,阿泉是個很好的人,你喜歡他你愛他,我知道。可是,他那麼溫柔的一個人,不止你願意愛——」
難道說,孫穎之也?
方希悠突然覺得大事不妙了。
「希悠,抱歉!」孫穎之這麼說了句,就拿起畫筆,繼續作畫起來。
良久,兩個人誰都不說一句話,只是那麼靜靜坐著。
從小一起長大,無話不說的姐妹,此時也——
都說防火防盜防閨蜜,可是,方希悠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覺得這句話很正確。
「穎之,你知道我愛他——」她說。
「希悠,抱歉!」孫穎之道。
抱歉?抱歉有什麼用?
難道這麼多年的姐妹情誼,都比不過一個男人?
明明知道她愛曾泉,剛剛還在那麼說,卻在她絲毫不知的時候,把她愛的人,偷走了?
如果換做是別的人,可能立馬就會和這樣的閨蜜撕破臉,可方希悠沒有,她只是笑了下,道:「你,打算和他交往了嗎?」
「可能會結婚!」孫穎之卻也不看方希悠,只是這麼回答。
結婚?
這兩個字對於方希悠來說,不啻于晴天霹靂!
她的好姐妹,居然在她不知情的時候有了和她愛的人結婚的打算,這,這是什麼——
「你父母都同意了嗎?」可是,方希悠還是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好像是很雲淡風輕地說這句話。
「我爸媽都很喜歡阿泉,上次阿泉來的時候,我約他到我家吃飯了。」孫穎之道,看了方希悠一眼,「對不起,我沒有和你說。」
閨蜜,這就是閨蜜,閨蜜!
久久的,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方希悠起身,緩步朝著門口走去。
孫穎之停下筆,沒有回頭看方希悠,道:「希悠,你不覺得你也需要一個機會來重新做選擇嗎?阿泉,他也需要!」
方希悠苦笑了,道:「我該做什麼,我很清楚。可是,不需要你用這種方式來提醒我!」
等門關上,孫穎之長長地嘆了口氣。
她拿起手機,撥了出去。
「她可能會往你那邊去。」她對電話里的人說,「你按照我們之前約好的做。」
「穎之,這樣對希悠太殘忍了。」電話里的人道。
「以珩,如果我們再不做點什麼,你難道要看著他們兩個人這樣在原地等一輩子嗎?他們兩個的個性,他們的感情,你我難道還不清楚嗎?」孫穎之道。
「嗯,我知道該怎麼做。」蘇以珩道,「穎之,希悠她會恨你的。」
「放心,她會明白的。」孫穎之說完,就掛了電話。
是啊,那兩個傢伙,要是不刺激他們一下,這輩子,恐怕就——
孫穎之苦笑著搖搖頭,拿起畫筆繼續畫著。
希悠,阿泉,希望你們兩個能夠幸福。
然而,離開孫穎之工作室的方希悠,心情和孫穎之完全不同。
任何一個人,當你最好的閨蜜背著你去搶你愛的人的時候,都是不可能淡然接受的。方希悠靜靜站在路邊,抬頭望著那陰沉的天空,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失去曾泉,失去她最愛的這個人,固然讓她心碎,可是,失去最好的姐妹,最好的閨蜜,也同樣讓她心傷。
愛情和友情,都是生命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而方希悠,在這一刻覺得自己同時失去了二者。
如果換做別人插入她和曾泉的感情,她是絲毫不擔心的,她會用極佳的辦法優雅地解決問題,可是,現在這個人是孫穎之。從感情層面來說,孫穎之是她最好的姐妹,要如何解決最好姐妹變情敵這個問題,不止需要計謀,還需要一顆冷靜的心,可恰恰她現在缺乏這顆冷靜的心。如果不能冷靜,就很難妥善處理問題。從現實層面來說,孫穎之去爭奪曾泉的話,方希悠也會失去其他力量的支持,比如曾家,比如自己的父母。
而她現在依靠的,也只有自己,只有蘇以珩。
是的,蘇以珩現在是她唯一的依靠,蘇以珩不會因為出現的那個人是孫穎之就卻步,蘇以珩會幫助她,蘇以珩會幫她實現願望,因為那個人是蘇以珩。
最後的唯一的依靠!
方希悠這個決定了,就上車朝著蘇以珩的京通公司去了。
孫穎之站在窗口看著方希悠在院子里站了那麼久,看著她離開,心裡深深嘆息著。
不知道曾泉那邊怎麼樣了,這傢伙,就算她主動說了那方面的想法,他居然只是笑笑,根本不搭腔。她約他去家裡和她父母吃飯——儘管他之前並不知道她父母都會在——他卻只是很禮貌地對待這件事,在飯後和她禮貌地說了自己的心意,那就是「穎之,我們是一輩子的好朋友」。好朋友,這就是他的定位,他是從來都沒有把她當做異性來看的,只是哥們兒。
這是她的成功呢,還是失敗?
女人都想要讓全世界的男人都愛自己吧!儘管她覺得這種女人太膚淺,可是被曾泉這樣定位,心裡還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你愛希悠,是嗎?」她當時問他。
「人生還有其他的可能,不是嗎?為什麼總是把自己限定在一條路上?今天和十年以後,三十年以後,甚至五十年以後都是一樣,你現在就可以預見五十年後你和什麼人在一起,過著什麼樣的生活,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意思呢?一點期待、一點驚喜、一點意外都沒有,不是嗎?人生就算不要都是驚喜,可是有點驚也是能讓人高興的啊!哪怕出現的意外是你想要看到的,可是至少你的生活不是死水一灘。」他說。
她靜靜望著月夜下的他。
「穎之,你難道不是因為這樣的想法而和那個人在一起的嗎?」他回頭看著她。
孫穎之說不出話來。
他說的,並非完全沒有道理。
「雖然那個人,那個男人真是個渣,可是,當初你決定跟他離開,拋棄所有阻攔你的想法,不就是因為你的心裡也有一個自由的夢想,你不也是為了尋找一點驚喜和意外嗎?雖然你失敗了,可是,至少你去嘗試了另一外一種人生。」他望著她,「穎之,我也想要嘗試另外的人生,我也想要愛上一個意外的人,我想要愛上一個哪怕完全沒有邏輯、不按照牌理出牌,哪怕她待在家裡一整天不梳頭不化妝,穿著睡衣在我面前走來走去,坐在沙發上看弱智的片子吃零食,我也想要愛上這樣的一個人,而不是任何事都算計的清清楚楚,走著現在的路就知道下一步是什麼。我不想要這樣的生活,穎之,你呢?」
孫穎之苦笑了。
「可是,阿泉,如果你真的找到那樣的一個人,過著那樣的生活,等那些驚和意外,那些刺激全都過去了,你就不會想要那樣生活下去了,那樣的生活,對你來說就是一種每天都想要逃脫的沼澤——」孫穎之道。
「那是因為你經歷過了,你至少知道別樣的人生是什麼樣子,而且,我相信,如果我找到那樣的一個人,過上那樣的生活,不會讓驚喜和刺激離開。」曾泉卻說。
孫穎之笑了,曾泉擁有這樣的幻想,對於她來說,真的是一種看著很美好的享受。可是,她很清楚,那樣的生活是多麼的不現實。
或許,可以預見的未來讓人覺得沒有夢想,可是,讓人痛苦的意外,還是遠離吧!
此時,想起曾泉那日的話,孫穎之卻有點懷疑起來,自己這麼做到底是對還是錯,自己到底是在幫朋友,還是在害朋友!
可是,她不想看著自己的好朋友和自己犯下同樣的錯誤!
直到今日,方希悠想起自己那一日去找蘇以珩時和蘇以珩說的那些話,想起自己在蘇以珩面前流下的淚——
蘇以珩是因為不想看著她難過,不想看著她痛苦才幫她的啊!
現在想起來,到底是應該覺得自己當初出手是對還是錯呢?如果當時她不出手,曾泉可能就會為了當時的蘇凡做出不可預想的事,可她得到他之後呢?他的心裡,根本沒有忘記過蘇凡,不是嗎?哪怕知道他們是兄妹,哪怕現在是以兄妹的身份相處,他的心裡,又有她方希悠多少的位置呢?
後悔了嗎?方希悠苦笑了。
曾泉因為她沒有把她的進展告訴他而不高興,可是他何時和她談過蘇凡?談過他在雲城和蘇凡的那些事?
哪怕直到現在,她也記得當初父親告訴她,曾泉為了雲城的一個女孩子而答應了和她的婚事,她依舊記得那一晚自己的震驚和意外。
「希悠,我希望你能夠想清楚,這樣得到的婚姻,是你想要的嗎?他不是因為愛你才和你結婚,而是為了救另外一個他愛的人,你覺得這樣的婚姻,能給你想要的幸福嗎?」父親問她。
是啊,這樣的婚姻,能給她幸福嗎?
可是,如果沒有他的婚姻,是絕對沒有幸福的。
她是一直這麼堅信著。
儘管父親說的對,如果曾泉的心裡有另一個人,就不可能全心全意愛她,他們的婚姻,最終就會變成一場目的性的聯姻,可是,如果現在就放棄他,她——
兩害相權取其輕!
「也許,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和他結婚,那個女人在他的心裡會一直住著。可是,如果因為這個放棄他——」她沉思良久,望著父親,「如果沒有他,我連幸福的可能都沒有。沒有他,我就不會有幸福!」
父親看著她,良久沉默不語。
這件事,曾泉為了救另一個女人而答應了婚事這個內情,曾家是絕對不會告訴他們的,曾家很清楚這件事會給兩家的聯姻、會給這件婚事帶來怎樣的惡果。可是,就算曾家不說,父親也會知道內情。當然,曾家也知道方家會知道內情,這是遲早的事。
是的,沒有他,她就不會有幸福,就連幸福的可能都沒有!
她相信時間長了,他會重新愛上她,就像這麼多年一樣。甚至,在當時,她還幼稚地以為也許這是一個讓他們重新相愛的機會,用另一個女人來讓他們重新相愛。
可是,現在,她發現自己真的錯了,發現自己當初是多麼的幼稚。她當初忘了他是怎樣執著的一個人,如果她還能記得這一點的話,她就不會那麼快就和他步入婚姻,就不會那麼自信可以將一切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他從沒忘記過蘇凡,哪怕他沒有得到蘇凡,可是蘇凡沒有一刻離開過他的心。他的笑容也是給她的,他的歡樂也是因她而生。
錯了嗎,方希悠?如果讓你重新選擇一次,如果你知道會有現在這樣的局面,如果知道自己這麼多年獨守空房,你還會願意和他結婚嗎?
他生氣,他為了她的選擇而生氣,可是,她不會後悔。
蘇凡說,兩個人要好好談,才能把彼此的想法傳達到對方的心裡。
可是,她和曾泉說什麼?
不知道說什麼,可是她很清楚自己說完之後會發生什麼樣的結果,也許,他們就再也沒有辦法挽回了。而那樣的結果,她不想看到,絕對不想看到。
杯中的酒,已經空了,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卻不知道此刻,曾泉又在何處。
蘇凡沒有想到兄嫂之間會有這樣的事,她始終不相信曾泉心裡會有另一個女人,這不可能,是吧?怎麼可能呢?
可是,如果是真的,她該怎麼辦?她怎麼能眼睜睜看著曾泉那樣痛苦?
是啊,如果不能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那是非常非常痛苦的一件事,這樣的痛苦,她不是沒有體會過。
在雲城,她愛著那個有婦之夫霍漱清,每天想要和他在一起,卻沒有辦法,只能等他有空了再見面。每次看著別的情侶手拉手走在大街上,看著別人成雙成對去逛街看電影吃飯,她卻只能一個人。她是那麼想和他牽著手走在人群里,對他笑,甚至可以偷偷親他一下,或者和他一起去餐廳吃飯,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
當初覺得這種事很肉麻,可是,當你心裡愛著一個人的時候,就會羨慕這些肉麻的人,羨慕他們這樣幸福,而這樣的幸福,你只是一個觀眾。那麼多那麼多想要和他一起做的事,卻從來都沒有做過。在雲城沒有做過,到了榕城團聚了,還沒來得及享受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卻讓他們險些陰陽兩隔。
人生,總是有很多的意外,沒有人可以預料到明天會發生什麼,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就像那天出門的時候,她和邵芮雪揮手再見,開開心心地和覃逸飛去吃飯商量事情,卻怎麼都不會想到一出門就被劉書雅殺死。
想想自己經歷的這一切,她怎麼會不知道人有時候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呢?後悔自己曾經沒有好好去愛一個人,沒有好好去生活?
幸好她是那麼地幸運,她活了過來,上天讓她擁有了第二次生命,讓她有了可以繼續幸福生活的機會,那麼,她就不能看著身邊的人這樣不幸!她必須幫助曾泉!
可是,該怎麼幫?她沒有主意,難道要把方希悠的懷疑告訴曾泉,去問他「你是不是心裡有別人」?不能,不能這樣,仔細想想該怎麼做,仔細想想。
坐在自己的房間里,蘇凡陷入了深思。
她決定和霍漱清商量一下,讓他幫忙給她出出主意,他一定會幫她想出好辦法的。
而這個時候,霍漱清接到了心理醫生的電話,問他什麼時候有空,想和他通報一下蘇凡接下來的治療計劃。
「你說吧,徐醫生。」霍漱清從馮繼海那裡接過電話,聽醫生說完,便道。
徐醫生便說,自己打算請一位催眠師給蘇凡做一次催眠,讓她重回事發現場,讓自己去拯救自己一次——
「徐醫生,請等一下,蘇凡她已經很正常了,為什麼還要做催眠?而且,萬一她被催眠后重新看到那件事,精神受到打擊怎麼辦?」霍漱清打斷醫生的話,問。
徐醫生知道,如果不把蘇凡的現狀告訴霍漱清,霍漱清是很難同意進行催眠的。畢竟催眠的確是存在著風險,哪怕她請了水平最高的催眠師,風險依舊存在。因為成功的催眠不止需要催眠師的高超技藝,同樣也需要病人的配合,有些病人就會因為各種原因沉溺於催眠的世界,結果病情被加重。蘇凡的情況,也會有這樣的可能,但是,要治癒她的恐懼,就必須採用這樣的辦法。
於是,徐醫生在電話里把實情告訴了霍漱清,霍漱清完全說不出話來。
「霍書記,我答應過蘇小姐,關於她的這件事,是我們醫患之間的隱私,我知道您很愛她,所以,請您不要跟她去談論任何相關的情況,好嗎?否則——」徐醫生道。
「嗯,我知道。」霍漱清良久才說。
如果蘇凡知道醫生把她說的事隨便說出去,肯定會不再相信醫生,從而影響後續的治療。
可是,蘇凡為什麼一直對他隱瞞這件事?為什麼她——
「霍書記,如果您同意,我就立刻聯繫催眠師,我會為蘇小姐請到最好的催眠師,為了她的康復,還是請您儘快做決定,我這邊就趕緊開始準備。」徐醫生建議道。
「我會儘快答覆你,徐醫生。」霍漱清說完,就掛了電話。
馮繼海在一旁看著霍漱清陷入了沉思,一言不發。
蘇凡還沒有完全康復,看來是這樣的。可是,蘇凡看起來已經沒有問題了——
也許,人的心理問題,才是最難被察覺和治癒的吧!
霍漱清翻開手邊的報告看了一眼,卻怎麼都看不下去,便起身走到窗邊。
窗戶開著,外面是一派明亮的夏日景色,綠樹紅花。
「幾點過去?」他問馮繼海。
「還有十分鐘。」馮繼海忙答道。
「我先出去走走,時間到了會回來。」他說。
馮繼海也看得出來霍漱清心情不好,是啊,怎麼會心情好呢?蘇凡一日不恢復正常,霍漱清心頭的自責和擔憂就不會少。
「是。」馮繼海應道。
「小馮,有煙嗎?」霍漱清卻問。
馮繼海一愣,忙給霍漱清找煙。
自從蘇凡清醒以來,霍漱清就極少抽煙了,最狠的是蘇凡昏迷那時候,一來是工作壓力大,再來是心理壓力大,霍漱清戒了的煙又拿起來了。可是,這都半年多沒有碰過了——
看來,霍書記真的是心情很不好。
馮繼海沒辦法來勸霍漱清什麼,只有順從他的意願。
「霍書記,少抽一點。」馮繼海道。
霍漱清沒有說話,拿著煙和打火機就走了出去。
紅牆綠瓦,走廊里那墨色的柱子,在明朗夏日裡顯得越發光彩,可是,霍漱清的心裡,依舊看不到陽光。
從他的辦公室出去不到三分鐘就到了湖邊,綠樹成蔭,水波蕩漾,他掏出煙,卻沒有點著,只是不停地按著打火機。
他想成為蘇凡第一個傾訴的人,他想成為她在第一時間會想到的人,他以為他們之間現在一切恢復了正常,可是,顯然這些正常只是他自己的幻想,是他看到的假象。
可他不怪蘇凡,一點都不怪她,這不是她的責任。
如果他做的足夠好,如果他做的讓她足夠信任,讓她可以對他卸下心防,她怎麼會一直在他面前假裝自己一切都好呢?
她是不想讓他為她擔心啊!他怎麼會不明白?可是,為什麼她要這樣呢?他情願她像個小孩一樣在他面前撒嬌,沒心沒肺的,不計後果地和他說著她的心事,就像曾經一樣。可是,為什麼他們之間改變了,變成了現在這樣?現在這樣,是說明他們的愛更加深厚了,還是,她開始對他有了隔閡,她開始為了讓他開心而刻意隱瞞自己的真心?
蘇凡,我不想我們之間變成這樣,真的不想。如果兩個人各自閉上心門,不管是什麼原因,我們之間的隔閡,會變得越來越深,我們之間,會越來越疏遠,你明白嗎?
湖面上,清荷隨著清風而輕輕擺動,荷香四溢。
「霍書記?」馮繼海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霍漱清猛地回頭,馮繼海注意到他眼裡的意外,知道自己是把他的思緒打斷了,便忙說:「蘇凡打來電話——」
「什麼事?」霍漱清問。
「她說有事想和您商量,不知道您今晚大概什麼時候可以回家。」馮繼海把蘇凡的話轉給霍漱清。
「是不是我們該走了?」霍漱清問。
「嗯,那邊已經準備好了。」馮繼海道。
「手機給我。」霍漱清道,馮繼海便趕緊把他的手機給他。
霍漱清把煙和打火機遞給馮繼海,接過手機。
馮繼海跟在霍漱清身後,小心地打開香煙盒看了下,裡面的煙,一根都沒少。
霍漱清的聲音,從前面傳了過來。
「在家嗎?」接通了電話,霍漱清問。
他的聲音依舊溫柔,蘇凡的心裡暖暖的。
「嗯,剛從我嫂子那邊過來。」蘇凡道,「呃,我想和你商量件事,你什麼時候有時間?」
「晚上十點半左右可能就回來了。」霍漱清道,「是很重要的事嗎?」
他希望她和他說的是徐醫生說的那件事,雖然他不是第一個聽到的人,可是至少她會主動想起來和他談,這也是個好的信號!
「嗯,我等你,你別太累了,記得吃飯。」蘇凡道。
「我知道,我會盡量早點。」霍漱清應道。
手機,掛斷了,霍漱清的心裡,漸漸地輕鬆了起來。
霍漱清啊霍漱清,你也真是想多了,怎麼現在這麼敏感?
她還是愛你的,只是那丫頭啊,太愛了啊!
是啊,因為太愛了,就會那麼在意對方的想法和感受,就像他一樣,他也是不想她為他擔心,所以很多事都不會和她說。隱瞞實情,不也是愛的保護嗎?
他竟然一時之間沒有想通,竟然因為她的這種保護而——
太矯情了,真是太矯情了!
「小馮,下周我申請休假,你和江寧那邊聯繫也一下,我們回去一趟。」霍漱清道。
「霍書記,您是具體要去哪裡?」馮繼海忙趕上來,問。
霍漱清便和他交代著,馮繼海一一記了下來。
他,要帶著蘇凡重新走一遍過去的路,那是他們愛的記憶,或許別人並一定理解,可是,江寧,雲城,松鳴山,還有那一片蘆葦盪,在他們的生命中,見證了他們曾經相愛的歲月。而現在,他們需要再度重溫一遍。
下午的時候,蘇凡給曾泉打電話,問他在哪裡。曾泉卻沒有接,是蘇以珩接的電話,說曾泉喝多了,睡著了。
「我嫂子,在嗎?」蘇凡問蘇以珩。
「呃,希悠不在,我打電話的時候她在忙。」蘇以珩道。
蘇凡「哦」了一聲。
「他們兩個,怎麼了?你知道嗎?」蘇以珩問蘇凡。
「我哥沒和你說嗎?」蘇凡問。
「沒有,他只是過來我這邊拉著我陪他喝酒,什麼都沒說。」蘇以珩道。
事實上,蘇以珩覺得曾泉和方希悠可能有什麼事,可是,兩個人誰都一個字不說,他也問不出來。
希悠啊希悠,你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總,麻煩你照顧一下我哥吧!他可能,是心情不好。」蘇凡道。
「嗯,我知道。」蘇以珩道。
其實,他還是愛嫂子的啊!蘇凡心想。
因為愛,心裡總是會那麼在意。
可是,相愛的人,為什麼總是要這樣傷害彼此?
難道要傷害到再也沒有機會回頭的時候,才知道後悔嗎?
蘇凡靜靜坐著,手機亮了,一通電話進來,而手機頁面上是霍漱清和念卿的照片。
每個人,都有自己最珍視的,而她,也要為了她最珍愛的人勇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