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疑犯其一乃一個黃門,尋常在膳房傳菜,從來手腳乾淨,但這回竟然端錯東西去和光宮,要不是賀方平一早得信,司徒淵吃那糕點,必是要死的。
韋氏面沉如水,手在袖中握成拳頭。
誰都知道司徒淵自小有一樣東西不能吃,便是花生,小時候險些送命,故而膳房極為小心,從不將帶有花生的東西拿與司徒淵,但今日卻出了這種事。
黃門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奴婢沒有要害大皇子,只是今兒宮裡辦周歲宴,人來人往的,奴婢一時拿錯……」他眼淚鼻涕橫流,說到這兒也知自己的命保不住,可天地良心,他哪裡有膽子要害司徒淵呢!
還不是都聽上頭吩咐,瞧著有碗碟盤子,便一應端了去,他渾身發抖,趴在地上有氣無力。
說者無心,司徒修的眉頭卻挑了起來。
果然是個好辦法,趁著兒子周歲,使出這種手段,司徒淵真要死了,便怪在宴席上出了紕漏,那黃門便是替死鬼,指不定按司徒瀾的手筆,還來什麼相剋之說。不過他一早就有防備,不止賀方平專使人監督,禁軍里也有他耳目,那黃門拿的一碟吃食乃有人故意放在那兒的。
韋氏擦拭著眼角道:「幸好我兒命大,只我不信這賊人所說。幾十年了,淵兒在膳食上都不曾有事,正巧此時……還請皇上徹查!」
司徒淵本是要沉冤得雪,走出和光宮的,這節骨眼上差點兒出事,定是有人暗藏禍心,要他性命!
卻是誰呢?韋氏眸光閃亮,掃過首幾位王爺。
除了最狠毒的那個,都在這兒。
或是在他們其中?
司徒熠接觸到她目光,心頭一凜,胸口直如塞了團亂麻一般,此刻只祈禱不是司徒瀾,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因這計策失敗了,被賀方平抓到人,可見他們早有提防,那麼,指不定……
正想著,賀方平屬又提了一人上來,往殿前一扔,稟告道:「便是此人設計,令這黃門端去和光宮的。」
司徒熠看到他側面,方臉,略扁的鼻子,由不得指尖微顫,涼意從腳底一股腦的升上來,這人乃以前伺候司徒瀾的黃門鄭同昌,司徒瀾去宮外開府之後,他沒有跟著去,留在了宮裡,一晃幾年,原仍在來往。
如此,還不一目了然嗎?
本來要混淆此案的言辭涌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去,已知是無力回天,他暗自一嘆,霎時滿腔的悲哀reads();。
臨到頭,他還是不聽他勸!不知道收斂,不知道韜光養晦,便是司徒淵放出來又如何呢?畢竟是廢掉的太子,便是父皇愧疚,也不至於讓他重坐太子之位,原本他們還有很多的時間!
可惜,可嘆,他對司徒瀾真是恨鐵不成鋼,可又奈何?
一切都晚了。
從坤寧宮出來,司徒修直走向側殿,裴玉嬌正等在那裡,見到他,抱著熙兒迎出來,輕聲問:「怎麼樣了?真有人要害大哥?」
他點點頭:「咱們不便再留,先回去。」
二人出得宮外坐上馬車。
來時喜氣洋洋,回頭卻有些陰氣森森,裴玉嬌歪在他懷裡嘟囔道:「大哥已經那麼可憐了,竟然還會有人要他的命,也真是狠毒。王爺,到底是誰?」
「多半是四哥,等會審訊完,便會有消息。」那鄭同昌嘴巴還緊,愣是不開口,說是自己失誤,他在宮裡三十來年了,且又不是膳房的,今兒趁著周歲宴與那裡有些接觸,這便出事兒,誰信?
可他不開口,就不能抓捕司徒瀾,不過這回司徒恆成也動了真怒,請來最會審訊的官員在撬鄭同昌的嘴巴,想必不難。
只用等著結果就是。
聽說是司徒瀾,裴玉嬌倒抽一口涼氣,不過轉念一想他的為人,好似也不是做不出,她嘆口氣與熙兒道:「熙兒,你以後萬不能成為這種人,兄弟之間還是要相親相愛的好。」
尋常人家做起來都難,別說是皇家,司徒修挑唇一笑,但人心裡存著的那點良知,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該拋卻的。想起司徒璟,他半垂眼帘,輕撫懷中妻子的臉蛋:「熙兒現在還沒有兄弟呢,怎麼相親相愛?你給本王再生一個?」
手指不慎滑到嘴邊,被她咬了一口,她哼了聲道:「我要個女兒。」
他笑起來:「女兒也不錯。」
等馬車回到王府,不到一日,司徒瀾就被抓了起來,當然,此前司徒恆成便已經在懷疑這個兒子,叫人早早圍住那裡,如今不過是塵埃落定,他的罪行被揭露,乃謀後主謀。司徒恆成當即就削去他王爵的封號,削為平民,關於天牢之中。
那裡十人進去,有一人活著出來都已是難得,賢妃跪在乾清宮門口相求,司徒恆成瞧見了,想起宮人稟告,稱她數次與司徒瀾暗中通信,有其母必有其子,一怒之又順道把賢妃打入冷宮。
接連兩道消息,叫晉王府都不得安寧,哪怕薛季蘭順利生了一個兒子,可司徒瀾所作所為,她擔心會連累司徒熠,日夜不得休息,卻是病了一場。司徒熠借故向司徒恆成請求,暫時放手中事務,照顧妻兒。
勢力此消彼長,司徒熠一派遭受打擊,司徒恆成越發重用司徒修,許多原本司徒熠擔負的事情,都落在他頭上,真可謂是日理萬機。
而此刻,袁妙惠也生了一個女兒,六斤多重的孩子,閉著眼睛躺在司徒璟懷裡,他笑著給她看:「長得真漂亮啊,以後肯定像你。」
畢竟是身上掉來的肉,袁妙惠還是喜歡的,摸摸她臉蛋道:「真小,看著肚子那般大,還以為會很大呢。」
「長起來還是很快的,你是沒看到熙兒,都有那麼高了reads();。」司徒璟比劃了,「嘴兒還很甜,見誰都會叫。」
袁妙惠臉色不好看,如今司徒瀾落馬,司徒熠老謀深算主動避讓,現在就屬司徒修最為風光了,聽說楚王府門前常是車水馬龍,想必那裴玉嬌也得意,又生的兒子,豈能不高高在上?可這兒呢,門可羅雀,因著許家,還有她那不爭氣的婆婆,司徒璟一點兒沒得到好處。
人比人氣死人,她又滿腔的不樂意,司徒璟只當她不舒服:「你生了孩兒定然累了,還是快歇一歇。」
「我生孩兒,哥哥嫂嫂們可來問過?」她卻問。
司徒璟笑道:「當然,七弟還專門使人等著,聽說平安才走。」
原來還是有一點兄弟情的,可真有,就該多照顧司徒璟,別一個人光占著好處,她淡淡道:「也是,畢竟七弟很忙,不像王爺……」她住了口,「那我睡了,王爺也莫看著,去休息會兒。」
她側頭轉向裡面。
雖然她語氣盡量柔和,可渾身還是忍不住散發著疏遠,司徒璟有些失落,很是想念她對自己撒嬌發嗔的樣子,許是生孩子太累罷?出了一身汗,又有什麼力氣跟他親密呢?他抱著女兒走出內室。
天漸漸暗了,從窗口看出去,已經瞧不清園子里的花木,可司徒修還沒有回來,裴玉嬌閑著叫盧成準備好去懷王府洗三的賀禮,又做了一雙羅襪,他還沒有到家,這等時辰定是要餓的很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在哪裡填填肚子?正想著,小丫環來稟告:「娘娘,王爺回了。」
知道她等得心焦,小丫頭都是跑著來的。
裴玉嬌一聽,拿過燈籠,忙不及的走到院門口,看見他從夜色里走來,穿著青色蟒袍,每一踏步,那大蟒好像能動似的,威武極了,她連蹦帶跳的走到他旁邊:「相公,你今兒比昨天還晚了一刻鐘呢,這樣去,會不會哪日都要子時才回了?」
小娘子手裡提著漂亮的燈籠,那火光盈盈閃動,襯得她眉目如畫,司徒修笑道:「子時回,你還等不等我?」
他越來越忙,回得越來越晚,但心裡是踏實的,一到家門,便知道她在等他,不管是颳風雨,還是秋夜冬晚,就像現在這樣,她總等著他。
那麼多累的身體,疲勞都好像沒有了。
她握住他的手一笑:「當然會等了,不過真這樣,我得叫熙兒與他皇祖父說,不準再這樣欺負我相公!」
他哈哈笑起來:「別光會說,以後我累壞了,你得真給我做主。」
「好,你放心。」她把燈籠給他提,又獻寶似的說:「這燈籠好看吧?我叫人新作的,就跟上元節里的花燈一樣,熙兒也喜歡看。咱們一會兒吃完飯,叫人提著十幾個,去園子里玩,他準會高興的叫呢。」
司徒修道好,拿起燈籠,一隻手攬著她肩膀,往裡走了去。
她又嘰嘰喳喳的與他說府里的事情,連後院的苗兒長出了幾片葉子都不漏,他有一句沒一句聽著,燈籠的火光忽閃忽閃,漸漸遠了,模糊了兩個人的身影,好像融成了一團。
夜色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