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奇襲(13)
華碧宮的西殿。穿著一身侍從衣服的男人正彎著腰給那些依舊盛開的花朵修剪枝葉,與外界的一片潔白不同,這裡依然盛開著各色的鮮花,繽紛的色彩彷彿是走入了爛漫的春季。
「你來了,」他聽到一陣碎碎的腳步聲,卻並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昨天教你的『寂靜之槍』,可都記下了么?」
沒有人回答。
男人的身形突然一滯,彷彿注意到了什麼,手上的動作戛然而止。
「寂靜之槍,是屬於驕傲的龍顏家族。」一個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快十年了吧,你還好么?」
那不是孩子的聲音!男人猛地回頭,卻發現身後站著一名錦衣的男子,黃袍,龍冠,腰間配著一枚碩大的雙龍玉壁——那是歐陽氏的家徽!
男人的身子顫抖起來,雙手不可思議地望著面前的男人。
「還在記恨我么?」黃袍的人微微一笑,「兄弟重逢,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吧?我的皇兄?」
男人放下手中的活計,也輕輕地笑:「是孩子告訴你的?」
「他沒有。」黃袍的人向前走了一步,從懷中掏出一片花瓣兒,「但是有人把這朵花送給我,除了我患有肺疾的哥哥,還有誰會懂得欣賞到了冬天才會開的花呢?」
男人冷笑一聲,將自己身上的侍從衣服脫下,露出了一襲的白衫。「要怎麼處置我?大龍朝的皇帝。」
「如果你傷害了歸鴻,我無論如何也要殺了你。」皇帝說道,「那夜你調離了升龍殿的衛兵,我是清楚的,雖然我不知道你藏於何處,但我知道你就在我的眼前。可是你沒有傷害他,如今我找不出要殺你的理由。」
「有必要在我的面前假裝仁慈么?」白衣人冷笑,「一個把自己兄長打入冷宮,還要霸佔他的妻子的禽獸?」
他發怒了,用充滿火焰的眼睛望著對面的男人,那張似曾相識的面孔讓他熟悉而又陌生,可是那臉上的笑容卻是讓他一樣的厭惡!十年前身為大都護的他仗劍逼宮,在他的面前處死了一個貼身的內侍,而自己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從那時起,就下定決心,要終生與面前的男人為敵!
「怎麼,難道要在此弒帝么?」皇帝眯著眼睛說道,「你學會了寂靜之槍,可是你的身邊,有槍么?」
難道傳言不是真的?白衣人心裡不斷地猜測,他早就知道那個傳言,眼前的這個人在一場大戰中失去了他畢生的功力,也正是如此,催使他練就一身功夫的決心。而如今自己的槍術已成,但是面對這個人,他還是沒有絕對的信心!
黃袍的人氣定神閑,威勢大增,白衣的人氣勢上已經輸了。
「皇爺爺說哥哥你身子弱,不適合學武,弟弟我偏偏不信,歐陽氏的男人,還有扛不動槍的么?來,讓朕試試你的槍!」皇帝威儀赫赫,一時間竟有虎視八方之態。
「舅舅真的要殺他嗎?」二人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稚嫩的童音!
皇帝與白衣人側目望去,素衣軟甲的銘歸鴻站在一邊,雙目靜靜的注視著二人,他的手中,提著銘雅為他製作的木質小槍,是一柄殺過人的槍。
「歸鴻?」皇帝皺眉,他已讓安妃接歸鴻去偏殿,卻沒想到孩子仍然來了。
「舅舅是要殺他嗎?」歸鴻繼續問。
「朕……朕怎麼會殺他呢?」皇帝苦笑。
「可是你剛才的表情,分明是要殺人的。」歸鴻表情嚴肅,「還有先生,先生也是想殺了舅舅吧?」他看向白衣的人。
白衣人聽到孩子話,表情拘謹,一時不知如何對答。
「可你們是兄弟,兄弟也要相互殘殺么?」孩子低下了頭,「哥哥死了,弟弟不會難過么?」他嘴裡嘟囔著,彷彿自言自語。
「弟弟死了,哥哥會開心么?」皇帝的表情變得疲倦,將目光轉向白衣人。
白衣人輕輕地笑了出來,說道:「想不到成年人的恩怨,卻要靠小孩子來解決。」他緊緊攥著的雙手鬆開,竟然出現了一根長長的鐵槍,原來那柄槍他從未離身,只不過是倚靠內力,將槍身隱匿。剛才他早有發槍之意,而如今,那柄槍卻重重地落在地上。
「寂靜之槍?」皇帝心裡一驚,卻沒有表現出來。
「是撕裂黑暗的槍術,」白衣人蹲了下去,笑著輕撫孩子的額頭,「悄無聲息地劃破夜空,為周圍的人帶來光明,我想把它傳給你。」
「謝謝舅舅。」男孩說道。
「不要叫我舅舅,」白衣人笑道,「叫我老師。」
「謝謝老師。」男孩跪了下去,再次說道。
「所以還是不願意認我這個弟弟么?」皇帝看看白衣人。
「世上也只能有一個皇帝而已,」白衣人撿起長槍,鄭重地放到孩子的手上,「我現在倒是寧願做一個花匠呢。」
皇帝歐陽賀拉著男孩兒的手,默默注視著白衣人遠去的背影,那是他生平最後一次看見自己的兄長。「其實我來只是想跟他說說話,可是到頭來,還是忘不了自己皇帝的身份。做皇帝真累啊。」他長嘆著說。而年僅十歲的聖昭武王第一次握住了一柄用生鐵打制的槍,那是體弱多病的聖仁帝親手打制的——一柄甚至連槍尖都沒有磨利的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