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生日前一天,我和做完作業的姐姐一起蹲在牆角,用白色粉筆在地上畫畫。

  為什麼不買彩色呢?因為彩色粉筆要貴五毛錢。

  姐姐寫著我不認識的英語單詞,我嘲笑她把拼音寫錯了,根本拼不出來。

  她只是笑得花容失色,這個成語我是和奶奶看的古裝劇學的。

  我那時覺得抗日神劇比古裝劇好看多了,直到和我的爺爺看了各種版本的抗日劇后,我後悔了。

  那時看電視的特權總是在爺爺那裡,不管是新聞聯播還是抗日劇,但是爺爺做主。

  爺爺奶奶是封建思想照耀下的夫妻,奶奶總是為爺爺考慮,而爺爺則充分地為自己考慮。

  當抗日劇里的大佐嘰里呱啦說起日語時,我總是盯著奶奶茫然的表情,那是覺得可好玩了。

  後來卻懂了,懂了為什麼寧願自己不懂劇情,也不會張嘴問一句。我想她也在等他的一次主動照拂吧。

  不過現在年紀大了的他們開始一起討論劇情,奶奶也開始碎碎念這個專制的老頭,開始「奪權」,不過好像奶奶也選擇了抗日劇了……

  回到正題,我和姐姐嬉笑一會兒后,我非常嚴肅地告訴姐姐,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她問我喜歡什麼樣的生日蛋糕,我懵了。我的生日好像沒有生日蛋糕這一項。

  我的生日是農曆六月十九,在我們這兒傳說是觀世音菩薩的生日,所以會舉行廟會。

  奶奶總說我是觀世音菩薩送來的,雖然這樣的說法有些離譜,但是它於我而言是那麼的美好。

  那天我會很早起來,和奶奶去趕廟會,磕頭燒香讓菩薩保佑我平平安安。

  然後奶奶會給我煮一碗麵條和一鍋茶葉蛋,幾歲就煮幾個,不一定是我一個人吃,但是數目一定是我的年齡。

  這個活動一直持續到我十歲,大概是家裡的老母雞不太給力,預算不夠了。

  我六歲生日前從來沒有吃過生日蛋糕,所以當姐姐提出生日蛋糕時我很疑惑,但不失落。

  當我不知道一件東西多麼好時,它對我來說不存在吸引力。

  晚飯後我早早地睡了,我想明天應該要起得更早,要不來不及去做手術,我記得上次去可是坐了好久的車。

  當我醒來時,媽媽讓我穿好新衣服,她要帶我去照相。

  我有些興奮,這個活動對我來說很新穎,而且我很期待。

  因為家裡有一個小小的相冊,裡面有幾張媽媽的照片,那是她沒出嫁的時候拍的。

  穿著藍色長裙,撐著油紙傘,沒有現在的P圖技術也很好看,我也暢想著自己的照片會不會很好看。

  結果我在路過一個沙堆時,狠狠摔了一跤,媽媽給我拍土時吼了我,我的興奮一下就沒了。

  我想這不怪媽媽,應該怪我和沙堆,我被媽媽甩在了後面,她不等我。

  我抱著一大串紫色的假葡萄,按照攝影師叔叔的要求看鏡頭,我以為會拍很多張,但只拍了一張。

  攝影師叔叔說他沒事做,我們在旁邊等個十來分鐘就好了。

  他拍照技術不咋地,他的雙胞胎哥哥後來從縣裡回來開店后,他的生意更差了,於是他現在改行烤燒烤了。

  有一說一,他的燒烤技術比照相技術更好。我看著這個未來的燒烤攤老闆給我P圖。

  成片媽媽很滿意,回去的路上可算帶著笑臉了。

  回去后奶奶已經在等我一起去燒香了,我也就和奶奶一起去廟會了。

  和往常一樣,我買了一根紅繩,系在手腕上,它沒幾天就會變黑,然後不見。在這之前,我的洗臉水會變成粉紅色。

  來的人很多,燒紙的熱浪撲面而來,小小的我捂著臉蹲在奶奶後面。

  在我眼裡,奶奶什麼都不怕。從來不怕燙不怕疼,現在……她怕了。

  奶奶幫我在一群戰鬥力爆表的老奶奶中間搶了一碗齋飯,我吃得沒滋沒味,奶奶吃得很香。

  離開前要給菩薩磕三個頭,我看著她的雕像,總是覺得心安,總覺得她在庇護眾生且慈悲為懷。

  到家還早,我終於忍不住了,大膽地問媽媽,我們什麼時候去做手術,太晚醫生下班怎麼辦。

  媽媽愣了,眼裡有著我看不懂也記不清的情緒,說我們不去了,沒有說原因。

  我忍不住地哭鬧了,那種期待了很久落空的感覺我不會忘的,更何況那種期待是我至今為止最美的期待。

  媽媽只是一言不發地做其他事,我哭累了也就停了。我通過窗戶看到姐姐在向我招手。

  她看見我紅紅的眼睛,沒有問什麼,我想她是懂的。

  她陪我在坪壩里坐了許久,天暗了下來,家裡人一個個回來了,我回去吃了麵條又回來坐著。

  殺豬匠叔叔回來了,提著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總是面無表情的臉上綻放了笑容。

  他說:「朵朵丫頭,生日快樂,叔叔給你買了蛋糕。」

  我想那麼溫柔的男人才會養育想姐姐那麼溫柔的女孩子吧。哪怕沒有母親的參與。

  我詢問過家裡大人後,收下了這個蛋糕,和大家一起分享了,這次沒有落下那個哥哥。

  蛋糕很甜,甜得哪怕後來我吃了很多苦,也吃過各種蛋糕,我也無法忘卻那個味道。

  這個以殺豬賣豬肉為生的男人,用他起早貪黑的辛苦錢讓我在這個有些黯酸澀的生日擁有了一份甜。

  以至於讓我在回想的時候,也不只是難過……

  晚安,明天我就是六歲的小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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