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將是一名一年級的小朋友了,我那時想能上一年級的小朋友肯定都很棒,不會像幼兒園的小朋友那樣傷害別人吧。
後來我懂了,學校只能過濾學渣,不能過濾人渣。而且六歲的我還不懂得九年義務教育的普遍性和必然性。
一年級的記憶很模糊,可我卻依舊記得那對好朋友。男孩姓戚,女孩姓李,男孩子是一個很秀氣很溫順的人,他家境殷實,從來不和那群泥猴瘋跑。
女孩子是一個很文藝很安靜的人,她喜歡畫畫,畫得還很好。在一群直線都畫不直的小屁孩里,她就像梵高一樣高大。
他們很默契,總是下課坐在一起玩耍,哪怕不說一個字也會有一種他們玩得很愉快的感覺。
可是並不是所有的溫柔與溫潤都會被理解,他們叫他「娘炮」、叫他「小媳婦」、故意逗弄他……
他們叫李同學「童養媳」,說她是戚同學的童養媳,說他們讀了一年級就回家生孩子了……可能格格不入總會被暴力打破吧。
小孩子的世界單純又殘忍,他總是要把對你的不喜放大得淋漓盡致。他體會到了,我也體會到了。
我上課不愛回答問題,也膽怯於找其他小朋友玩耍,下課不會和他們去小賣部,因為我總是沒錢。
於是,他們盯上了眼睛奇奇怪怪的我,他們會看著我一直笑,笑到我臉紅到不敢抬頭,像是我犯了什麼錯。
他們會在我玩跳皮筋時故意插進來,然後發出奇奇怪怪的聲音,最後沒有女孩願意和我一起玩跳皮筋。
我就和那些聽寫不起被罰抄的同學一起坐在教室里寫字畫畫,我畫畫一直沒有天賦,於是我就背書做題。
臨近期末,班裡發生了一件大事——有人發現戚同學的書包里有很多很多橡皮擦,於是這一天,發生了很多事。
一個調皮得可怕的男孩把戚同學的包搶過來,然後把裡面的東西倒在桌上。
一個文具盒、幾本教科書、一盒水彩筆、一把梳子……一袋用香囊裝的橡皮擦。
教室里傳來瘋狂的笑聲,有的人笑他書包里有梳子,有的人嘲笑他的「橡皮擦」。
我不覺得把梳子帶在書包里有什麼不對,也許是他的精緻,也許是裝錯了,我不覺得有什麼錯誤,畢竟我也曾把電視遙控器帶來,回家被嘲笑了好一陣。
我記得他那時急得哭出來,說:「是我在地上撿的,不是我偷的……」
可是這群孩子此時覺得自己就是英雄,誰有管他說了什麼呢。一袋橡皮以很快的速度被認領走——還有兩塊沒拆封的。
這時班長(也是後來我的閨蜜)嚴同學過來了,她說:「同學們拿自己的就可以了。」
她說她會告訴老師,因為這件事很大,不是誰能處理的。戚同學還在哭,李同學和他一起哭。
後來我多麼慶幸我沒有上去摻和,可能是因為膽小,但我並沒有去「認領」自己的橡皮。
第二學期,戚同學和李同學就轉學了,遠離了這個鄉村小學帶給他們的影響和不美好。
高一的時候,有一次我被留下來檢查門窗關閉情況,值日生還在掃地,我看見他掃了一堆筆、修正液、橡皮擦,甚至還有尺子,在它們進入垃圾桶時,我就想起了這個故事。
我相信家境優渥的他沒想過他這個做法叫作偷竊,我始終相信,不是因為他家境優渥,而是因為他曾溫柔地問過獨自坐在教室里的我。
「你想吃辣條嗎?你還是想和他們一起去買辣條,?我媽媽給了我很多錢,我都用不完的,你需要就在這個包里拿,記住是這個包哦。」
我沒拿過,但我被溫暖過。
對不起,我沒有把你給我的光反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