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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你品,你細品!

  宋科在沂風城,作為城主宋樸的兒子,有純良謙孝的名聲,而作為讀書人,標簽就變成勤思善學了。


  勤思善學,這話出來差不多也就是個書呆子的意思。


  往日裏,宋科一直都循規蹈矩,沒有太過出挑的舉動,大家也沒想到今,他會突然弄出這麽一首很……激烈的詩來。


  不論是上來第一句就“世人都是追名逐利之輩”的放肆,還是最後一句直接把自己的誌向誇口到了上的“好高騖遠”,都遠遠不像往日謙虛低調的宋科。


  很多人都把目光投向秦安離。


  怎麽,挨著這位哥兒,膽子都會變大嗎?


  坐在上頭的幾位大儒,突然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評價了。


  他們也是聽得出來那麽一丟丟諷刺的好不好?


  好尷尬呀!


  大儒們看看劉大儒和趙敬,又看看秦安離和宋科,默契地裝聾作啞了。


  惹不起惹不起,兩邊哪個都惹不起!

  眼看著場子要冷下來,自稱沂風熱場王的杜北待不住了,也不等大家反應過來,圓滾滾的身子就從地上蹦了起來,撲到桌前開始落筆。


  他寫字很快,寫完了不急著離開,還自己提著筆十分滿意地看了半晌,這才笑意盎然地走到一旁。


  許文茂走上前,應該很快就看完了,但愣是憋著沒念出來。


  秦安離突然有些好奇。


  宋科作完詩,雖然沒有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評,但好歹算是狠狠扇了趙敬一個耳光,這個時候氣順了下來,就主動湊到秦安離耳邊解釋道:“杜北這家夥很聰明,也很有才華,就是不願意好好讀書,整遊手好閑。他的作品……往往不適合大庭廣眾之下吟誦。”


  秦安離發現宋科向女眷那邊使了使眼色,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點什麽……


  許文茂站在那裏,狠狠瞪了杜北好幾眼,才鼓起勇氣念出第一句,可也就這一句,他就念不下去了:“日日青樓醉夢中……”


  不用看也知道,女眷那邊得羞怒成什麽樣子。


  這家夥,怎麽也不看看場合……


  饒是見慣了風月的許文茂也不大好意思了,轉過身背對西邊的女眷和宗潁二人,臉幾乎一直紅到耳朵根。


  深呼吸了好幾口,他轉頭把紙扔給杜北,咬牙切齒:“你自己念!”


  杜北一臉坦然,甚至還有點“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是不是男人”的鄙視,接過自己的大作,清了清嗓子,飽含深情地吟誦起來:“日日青樓醉夢中……不知樓外已春濃。杏花未遇疏疏雨,楊柳初搖短短風。扶畫鷁,躍花驄。湧金門外橋東。行行又入笙歌裏,人在珠簾第幾重。”


  念完了,杜北挺起了胸膛,分外自豪地掃視全場,仿佛在,我寫的好不好?快誇我!快誇我!快誇我呀!


  秦安離一頭黑線。


  這大哥,還真是把學問都讀到別的地方去了啊……


  這種場合,你填了這麽一首詞幹什麽?大家寫酒啊,不是寫你的戰績啊!


  雖然,這首詞並非沒有可取之處……可還是,太不合時宜了……


  讓人臉紅都……

  杜北看到沒有人搭理自己,不樂意了,拍著自己的作品,一副要討回公理的樣子:“哎!有沒有人兩句公道話?瞅瞅,就咱這首《鷓鴣》,怎麽樣?啊,怎麽樣?”


  一位以保守聞名的老學士氣得胡子都發抖了,漲紅著臉要話,被杜北伸手攔住,一臉嚴肅地直視老先生的眼睛:“你品!你細品!”


  老先生差點沒昏過去。


  怎麽,你是嫌你寫得還不夠露骨嗎?!


  你想讓我品到什麽程度啊?!

  你……你是欺我年邁老無力嗎?


  我……我告訴你!我這一大把歲數了,吃過的比你見過的還多!


  還多!


  可憐的老先生,都被氣糊塗了。


  杜北控製住老先生後,居然轉而跑到宗潁麵前,把自己的大作往她臉前一擺:“宗姑娘,你的才華我杜某是認可的。你句公道話,我這詞怎麽樣?”


  調戲!赤裸裸的調戲!宗家東邊坐著的幾個男丁都要站起來打人了。有沒有主持公道的啊!杜瘋子又發瘋了!


  那邊劍拔弩張,可偏偏,這邊杜北看著宗潁的眼神分外澄澈,就像個等待先生品評斷字作業的童一般。


  在這個角度看過去,被無禮對待的宗潁似乎也並不難堪,麵色幾乎都沒有緋紅幾分,反而目光專注地看著杜北的那首詞。


  秦安離笑笑,有意思。


  良久,宗潁把目光從紙上移開,看向杜北,微微一笑:“看完這首詞,女子有一首詩想送給杜公子。”


  杜北眼睛一亮,讓開書桌,揮手道:“請!”


  宗潁落筆,仍是纖瘦孤清的字體。


  宋科看了秦安離一眼,站起身湊過去看詩,輕輕念了出來:“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


  宋科抬起頭看了宗潁一眼,目中驚訝難掩。


  秦安離沒聽清他念的什麽,索性也站起身,直接走到宗潁身邊比肩而立,看那首詩。


  好詩。


  杜北那邊寫自己風流快活好不得意,宗潁直接就等他老了回頭再看,什麽都沒有得到反而虛度了年華。


  是在勸誡,也給了麵子。畢竟對於杜北來,“贏得青樓薄幸名”這事兒,不丟臉,反而還長臉。


  杜北在旁邊看那首詩,沉默了半晌,衝宗潁拱了拱手:“謝姑娘題詩。”


  宗潁沒話,斂裾輕福了福。


  這一幕有些莫名的熟悉,站在宗潁旁邊的秦安離感到一陣輕微的眩暈。


  他牢牢地盯著宗潁的側臉,白皙的耳垂、纖細的脖子……


  宋科悄悄拽了拽秦安離的衣袖:“秦公子,到你了!”


  秦安離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這已經是他今晚第二次失禮了。。


  此時此刻,場中不知有多少人盯著他。論起身份,在場沒有人比他更為高貴,而他卻一直隻以過客自居,不願意太過高調,就連剛才作的詩也是討巧之作,若那就代表了他的才學,誰都不信。


  所以,大家都在等待,他的這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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