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因為你不信我信你
秦安離晃著香囊在癱倒一地的人群中走來走去。
果然，鄭步這小子說的沒錯，天罡門的煉體者一大早起來就要泡上一個時辰的藥浴，而他讓鄭步加在送給天罡門的藥草裏的東西，正好不能和花粉共用，否則就會發揮出蒙汗藥一般的效果。
本來他也隻是以防萬一，隻要對方不下死手，他是不會用這一招的。可沒想到對方上來就不留情麵，他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秦安離在地上扒拉了兩下，找到把他們帶進來的那兩個人，把他們拖進屋，一人打了兩個耳光。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把裏麵的香油抹在二人人中處。很快，兩個人就醒了過來，隻是渾身酥軟，動彈不得。
流照這個時候已經恢複了一些體力，扶著椅子走過來問：“為何騙我？”
兩個人心知碰到硬茬了，哆哆嗦嗦道：“二位饒命，我們隻是看出那簪子並非凡品，一時動了歪心，不想……我們錯了，我們知錯了，二位饒命啊！”
秦安離正蹲在地上把香油瓶塞緊，放進懷裏，聽到這話冷哼一聲：“見財起意，便要殺人奪寶，你們好大的威風！看這架勢，你們也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吧？”
兩個人連忙求饒：“前輩饒命，我們這是第一次幹啊，沒想到這就衝撞了二位……”
秦安離一揮手，他才不信這兩個家夥的胡扯：“這麽大的動靜，別告訴我是臨時起意。你們掌門呢？”
兩個人支支吾吾，含糊其辭。
得。秦安離拍了拍手，站起身來：“看來這事你們掌門也是沒跑兒了。”
兩個人張嘴就要解釋，秦安離不想再聽他們聒噪，拿起自己那杯沒喝的茶，一人嘴裏倒了半杯，世界瞬間清淨了。
流照在一旁道：“我們走吧。”
秦安離驚訝地看她一眼，這就要走？我才剛剛開始啊……
流照似乎還殘存著些藥勁，看起來木木的，越過秦安離抬步往外走。
秦安離連忙追上，問道：“這就回去了？你不想報仇嗎？”
流照停步，似乎很疲憊的樣子，回頭直視秦安離，幾乎是一字一頓地：“我們回去吧。”
秦安離伸出手扶著她，兩個人慢慢往外麵走。進來的時候沒數幾進院子，出去的時候感覺怎麽走都走不完。中間還碰到了人上來阻攔，秦安離一把花粉撒出去，地上又橫七豎八躺倒一片。
終於出了門，辰園的馬車還留在門口，秦安離攙著流照上去，想了想不放心，吩咐車夫去百草殿。
下車的時候，秦安離先下去，伸出手來要扶流照，被她避開了，自己跳下了馬車，越過秦安離走進百草殿。
秦安離在原地愣了愣，回頭看著流照的背影，半晌，跟了上去。
鄭步看到這二位一齊來了，可是罕見，以為出了什麽大事，一問才知道，流照讓人下了迷藥。
這可了不得！在沂風城這地界上，敢有人給百草殿供著的祖宗下藥？
鄭步一副義憤填膺，擼胳膊挽袖子就要去天罡門算賬的模樣，被秦安離攔住了：“別在那假模假式，先看看流照有沒有事。”
鄭步認認真真地給流照把了半天脈，這才拍著胸脯保證對方隻是用了簡單的迷藥，而且劑量也不大，不會對身體有礙。如果實在擔心，他可以再開一副藥，給流照養一下身子。
秦安離直接拒絕了。藥這東西他知道，是藥三分毒，能不吃就不吃。
鄭步看到秦安離腰間的香囊癟了，知道天罡門此刻一定人仰馬翻，笑嘻嘻道：“您二位出完氣了？”
秦安離道：“你這麽開心幹什麽？”
鄭步美滋滋地：“啊，一想到我得罪了您二位隻是跪了幾個時辰，他們卻被滅了門，我就覺得我占了大便宜！哈哈！”
“……”秦安離無語地看他一眼，你這馬屁精現在已經進化到這種受虐體質了嗎？
“說回正事。”秦安離對鄭步道，“氣還真沒出完。你去幫我收個尾。”
流照低頭理了理袖子：“不必幫我做這些。”
秦安離回頭，正色道：“不是幫你。”
他繼續吩咐鄭步：“天罡門今日行徑，比起強盜土匪還不如，巧取豪奪無非如此。他們手上類似的案子絕不會少，趁他們現在藥勁沒過，你帶人再去撒一波花粉，把人都控製起來，挨個訊問。”
鄭步心頭一顫：“您這是要讓我百草殿出麵，滅了天罡門啊？”
“不敢？”秦安離道。
“這……”鄭步一咬牙，“成！我這就派人去！隻是……他們煉體的強硬無比，藥勁一過，我們恐怕控製不住局麵……”
“這是問題嗎？”秦安離皺眉看他，“你那些陣法毒霧的手段都丟了？大不了帶回來挑斷手筋腳筋，他們還能翻了天不成？”
鄭步立刻噤聲。他看出來，秦安離是真生氣了。
頓了頓，鄭步也看出來今天這二位之間氣氛好像有點不對，覺得自己再待下去就成炮灰了，立刻找了個借口腳底抹油溜了。
秦安離本想回辰園，可一看流照坐在那臉若寒霜，也不敢動了。
他知道，流照生氣了。可他不知道她為什麽生氣。
因為他沒告訴她茶裏有藥？拜托，人家剛把茶端上來你就喝了一口，我也不能當著人家麵就提醒你吧？況且那個時候還不知道他們要動手呢……
兩個人就這麽在一片沉默中坐著，兩道目光在空中垂直交叉，誰也不看誰。
良久，還是秦安離先開口了。他知道水華是什麽性子，在神界她就話少，自己總不能指望下了凡她就突然開了竅。
“上次在迷霧林，鄭步他們綁了你，你一口氣約法三章，那時候氣勢咄咄逼人，怎麽今天一刻都不想在天罡門多待？”
流照不答。
秦安離頓了頓，盡自己最大可能把語氣放得低柔，試探道：“我怎麽覺得你……好像生氣了呢？”
“不是好像，就是。”流照道，依舊沒有看他。
隻是說了話就好辦，秦安離繼續道：“那因為什麽呢？”
流照又沉默了。
秦安離隻能靠猜來緩解氛圍：“因為他們騙了你？因為你以為自己找到了宗門、很快可以找到家人了，但是結果卻發現不是？這沒什麽的，我不是跟你說了，我知道你的身世，你不用……”
“是啊！”流照突然出聲打斷他，“你知道我的身世，可你為什麽不在我昨天告訴你的時候，告訴我呢？”
秦安離聞言看向她，就看到流照的眼裏那一抹倔強和委屈：“明明你知道我的身世，卻不告訴我，非要今天去了天罡門鬧那一場，才來告訴我……”
秦安離連忙道：“是，我承認我應該先告訴你的，可是不是怕你接受不了嗎？你看你依靠自己的能力找到了一條線索，我怎麽忍心直接告訴你是假的呢？既然你有了憧憬，去看一看又有何妨呢？畢竟我知道它是假的，可你不知道，我半路把你攔下，那麽在你的世界裏，這件事就永遠真假難辨了。”
流照看著他：“可你明明知道我的身世不是嗎？你手裏握有真相，又怕什麽謊言呢？”
秦安離比劃著道：“身世這個東西，探尋的路有千百條。我站在迷宮的終點，自然知道我這條是對的，可你站在起點，你怎麽走當然也都可以。我沒必要強求你非要按照我這條路走，隻要你最後找到了這條路就可以，中間走的彎路，也不過是讓你確信我這條路是正確的而已。”
“可是用不著啊！”流照說，“從你站在迷宮終點的那一刻，正確的道路便隻有一條了。我也隻需走這一條。”
秦安離微張嘴，有些說不出話來。
流照堅定地看著他：“你不用包容我去走彎路的。因為隻要你給出了路，我就會踏上去，不會去管別的答案。”
秦安離到這個時候，才恍惚明白流照到底為什麽生氣了。
她的意思是，昨天如果自己說出自己所知的她的身世，那麽她不會去考慮天罡門那兩個家夥的鬼話。她會相信自己。
而昨天自己沒有說出來，隱藏著的原因不正是因為覺得她不會相信自己，所以索性讓她先去碰壁，然後再給出另外一條路嗎？
可自己從來都沒有想過，她願意去一心一意地走自己的那條路。。
她願意去相信自己。
這個時候，流照終於給出了自己生氣的答案：“我真的沒想到，你居然不相信，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