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我不回去
井木犴那句“大不了再跪三百年”還回蕩在耳邊。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算是說透了。
井木犴念舊情，可以為了秦安離再跑去天宮前麵跪著。可他也放不下自己的職責，找不到秦安離倒還罷了，這下找到了，雖然不願意他受罰，可還是得把他帶回去。這不是他不講情麵或者說在公私之間放棄了什麽，而是他真的在心裏認為，秦安離這事做的欠妥，把他帶回去是為了他好。
“行。”秦安離看了眼井木犴按在劍上的手，“我知道了。”
換個人，未必能比這個結果好。
別說跟他關係不怎麽樣的鬼金羊、女土蝠了，就是關係不錯的張月鹿、箕水豹找到他，也不可能心一軟就放過他。倒是星日馬那個悶憨貨，要是第一個找到他，沒準還真能一衝動，也跟著他反了神界，一起在凡間躲躲藏藏。
井木犴這一根筋矛盾且固執，但本心是好的，雖然這家夥的選擇讓人有點傷腦筋，但絕不傷人心。
井木犴低頭看腳尖，似乎也在沉澱情緒。
喉嚨裏一股鐵鏽味湧上來，秦安離四下打量，在灶旁找到條矮凳，拎過來坐在上麵，雙臂搭在腿上，抬頭看井木犴，換了個閑話家常的語氣：“怎麽認出我的？”
井木犴的語氣也不再那麽生硬：“氣息。還有簪子。”
秦安離皺眉道：“詳細說說。”
“你能控製火焰，也能輕易製服修為高深的修煉者，但是你使用的根本不是靈力，而是神力。凡人的靈力精純程度不同，不會多想，但是我們這些神祗，卻很清楚這二者之間的差別。靈力隻是吸收了天地間的靈氣，化為己用，而神力卻不隻是單獨轉化而來，其中蘊含的是更高維度的法則和本源的力量。甚至可以說，神力不是實物，它可能隻是你的一道念頭，但轉化為實物後，卻擁有著幾倍於靈力的作用。”
秦安離皺了皺眉：“這感覺很明顯？”
“仔細感覺才能發現。”井木犴答道。
秦安離警覺起來，這事他之前沒太在意，本來覺得身上神力沒有多少，使用的波動也不會太強，可架不住追查者的觀察細致。看來之後想要掩藏身份，一定要更加謹慎地使用神力了。
“那把簪子，是你給水華的吧？”井木犴問。
“嗯？”秦安離揚眉。
“我第一次看到水華的時候就發現了。那簪子是神界的東西。”
秦安離笑笑：“是。折了她的桂樹，煉了把劍，本來想當見麵禮的，沒想到這劍比我早見了她十多年。”
“所以我才斷定，你突然失蹤不會不來找她。”井木犴說，“隻是沒想到，你居然真的變成了一個……凡人。”
秦安離抹了把臉，眼睛顯出一抹疲憊和困倦：“我是私自下凡的，當然要盡量去除痕跡，身上帶的神力不能過多，不然波動就太大了。”
井木犴頓了頓，聲音有些顫抖：“你的修為……？”
“嗐！”秦安離揮了揮手，“沒事，不重要。”
井木犴剛才一直像座鐵塔一樣站在那紋絲不動，這個時候突然把頭偏向秦安離看不到的方向，抬起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怪不得我們追查不到你跨界的蹤跡。”
這聲音有些甕，秦安離一愣，井宿這是……哭了？
井木犴沒有停頓，似乎怕秦安離發現自己難得的脆弱，繼續道：“水華身邊很多人都對那把簪子表現出過興趣，但是你不一樣。他們可能是好奇，可能是讚美，可能是貪圖，但你卻表現出了感情。”
秦安離點頭。的確，麵對那把具有特殊意義的簪子，他很難心如止水。
井木犴道：“我之前是有猜測，但沒有實證。直到今天，你為了水華，嗯，還有那把簪子，盛怒出手，暴露給我很多信息。更別提之後你給水華講的那些故事……我要是還不能確定你就是你，就太對不住我在水華身邊蹲守這麽多年了。”
秦安離抓住他話中的關鍵：“你找到我，是因為你一直在跟著水華？”
“對。不得不承認，剛被委派來找你的時候，我們都很崩潰，因為沒有絲毫線索。”
秦安離心道，當然，我為了不被找到，又散修為又投死胎，要是這樣還被你們順藤摸瓜，我可真是冤死了。
“考慮到你投胎的可能性，我們去冥界問過，可他們咬死了說不知情。神、仙、人三界之間的通道也沒有任何異常，我們真的不知道，如果你去了凡間，會是用的什麽手段。
“好在我們知道你一定去了凡間，而且也一定會接觸水華，所以我才想到，走水華這條線。當然，這條線也不好走。冥界不配合，關於水華投胎的細節模模糊糊，我追查了好幾年，才弄清楚她投胎的人家。而水華又恰好不知怎麽失蹤了，生死不明。大概三年前，我才找到這個流照，也是因為你那把簪子，才確認她就是水華。”
“等等。”秦安離打斷他，“你總說‘我們’，除了你還有誰知道水華的身份？”
井木犴搖頭：“這我不知道。我們二十八個人是分開行動的。我一直在暗中跟蹤水華，至於有沒有其他人也在暗中調查，我沒發現，不能確定。”
秦安離呼了口氣：“水華的事情，不要告訴其他人。她已經被貶下凡了，而且相信你也能看出來，她失憶了。神界的過往現在和她無關，我不希望有人去打擾她。”
“當然。”井木犴讚同道，“我們的任務隻是找你，和她無關。”
秦安離點點頭，沉默下來。
井木犴看著陷入沉思的秦安離，猶豫了一下，還是指著灶上的藥鍋問道：“你……傷得很重？”
“嗯？”秦安離這才想起灶上還煎著藥，站起身過去掀蓋看了看，“這是第幾煎了？”
“三煎。”井木犴往後退了兩步，讓出桌麵，“可以倒出來喝了。”
秦安離回頭看他一眼：“你煎的？”
井木犴默認。
“我廚下的下人呢？”秦安離一邊倒藥一邊問。
井木犴指了指房後：“弄暈了，在廊下睡覺呢。”
秦安離涼著藥，走遠兩步倒掉藥渣，頭也不回道：“嘿，你膽子倒大，要是我沒來，或者讓別的誰碰到，準把你當成賊人了！”
“那有什麽關係，找到你就行了。”井木犴淡淡道，“反正很快也要回去神界，凡間這些事都不重要。”。
秦安離沒有回答，倒幹淨藥渣，洗幹淨了砂鍋，放在櫃子裏，這才走回來端起藥碗遞到嘴邊吹了吹，道：“我不回去。”
說完，一仰脖幹了滿滿一碗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