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鶴立雞群
七天後,秦安離和四時趕到了帝都城西五十裏的青植崖。
迎麵是一座高不見頂的山峰,齊山腰以上便都隱沒在緩慢流轉的雲霧之中,給人一種仙山的神秘和虛幻感。
山的半麵是植被蔥鬱的山坡,另外半麵則是一個筆直陡峭如斧削的斷麵石壁。這極度不協調的二者組合在一起,給人以一種生機盎然與崔嵬險惡並存的奇妙觀感。
秦安離抬頭看著直入雲霄的山峰,覺得自己明白這裏為什麽叫青植崖了。
青植,有的。崖,也有的。
這世間蓬勃柔韌又美好的青植,和孤絕峭拔而冷硬的山崖,居然這麽毫無違和感地融為一體。
真稱得上是人間奇觀。
兩個人站在山腳下,如同仰望登天通途的渺小螻蟻,單薄而無力。
四時一手牽著兩匹馬的韁繩,另一隻手拉了拉秦安離的衣袖:“公子,看那邊。”
山腳下,兩個人的側前方,有一片白牆青瓦的院落。
秦安離微有不解。
仙山腳下,怎麽會有這樣一座院落?
四時已經來過一次,解釋道:“青植崖以山為宗門,非宗門之人不能上山。但為了方便與外界溝通往來,特設了這樣一個知通院,我們去那裏交涉即可。”
兩個人走過去,遠遠的就看到敞開的院門裏青石整潔、庭院幽深,院當中一棵被修剪得極具美感的黑鬆枝葉繁茂。
幾個衣著青衫、發髻一絲不苟的修士正在院中交談,看到有人來,其中一個留著八字胡的修士抬了抬眉眼,很快落下,對身邊一個年輕的修士吩咐了句什麽。
那個年輕修士快步走過來,對二人禮貌地點了點頭:“二位,近日青植崖內務繁多,知通院暫時關閉,如無要事,煩請下個月再來。”
這是把他們當作有事上門求助的凡人了。
秦安離和四時對視一眼,從袖中取出林清棋的信遞過去:“勞駕代為傳遞。”
那年輕修士一愣,接過信,訝異地看了秦安離一眼:“……掌門師兄親啟?!這是誰寫的信?”
秦安離露出和善的微笑:“這是家師寫的信。”他頓了頓,“家師姓林名清棋。”
“林……師叔祖?!”年輕修士驚叫出聲,上下打量著秦安離,“你是師叔祖的徒弟?我師叔祖剛下山不久,你什麽時候拜的師?”
秦安離目光在對方衣服左胸處繡的一株粉紅色的石斛蘭上停留片刻,回答道:“前些天。”
年輕修士不再說話,神情有些猶豫,他看了看秦安離,又看了看身後交談著的其他幾名修士,許久才留下一句稍等,轉身拿著信向同伴走去。
秦安離看到年輕修士走過去說了些什麽,那幾名修士紛紛向這邊看過來。
八字胡修士從年輕修士手中接過那封信,看了看信封上麵的六個大字,隱隱有聲音傳來:“……是林師叔的字跡,他寫正楷溫圓感最足。”
“師叔祖寫信回來給掌門,怕不是有什麽緊要事?”
“應該不是,那送信的是個凡人。”
“這也太不巧了……偏偏正趕上……”
幾個人的聲音逐漸壓低,秦安離和四時交換了一個眼神。
事情好像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麽簡單……
過了一會兒,那年輕修士走回來,手裏沒有了信:“不知二位知不知道師叔祖來信是為了什麽?”
秦安離看著他空空的雙手,臉上的笑意淡去大半:“師父本來是要親自帶我回青植崖的,但是路遇長青州洪災,師父前往協助,讓我先回宗門待命。”
年輕修士點了點頭,措辭了一會兒道:“是這樣的,我們掌門現在在閉關,這封信送不進去。我們也不敢拆信,所以關於你說的事情我們無法確認。這一點還請你理解。”
秦安離目光似笑非笑,像是一汪含著碎冰的水潭:“所以呢?”
年輕修士感覺被他的目光紮了一下,打了個哆嗦:“所以隻能勞煩你們先在知通院暫住,等師叔祖回來,或者掌門出關,才好另行安排。”
秦安離看向他身後的那群修士,正對上八字胡修士冷冷的目光。
秦安離平靜地和八字胡修士對視了一會,伸手攔住想要上前爭執的四時,目光轉回年輕修士臉上:“也好。”
四時詫異地看了秦安離一眼。公子的性格冷傲,在帝都是出了名的。以往在府裏,無論是長輩,還是客人,隻要惹了公子不快,他都毫不留情麵的懟回去。
當然,這種情況很少。因為身體的原因,公子很少出現在眾人麵前。而能讓他動怒的情況,也必定是對方極度過分了。
他本以為,就算是青植崖,公子也不會低頭的。
可……看他的意思,分明就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秦安離目光在院子裏掃視一圈:“我們住哪?”
年輕修士轉身:“我帶你們去。”
他帶頭穿過庭院,向更裏麵的院子走去。
秦安離帶著四時,繞過院中蔥鬱的黑鬆,和那群修士錯身而過的時候,和八字胡修士冷漠的目光在空中再次短暫交鋒。
對於這場不見硝煙的戰爭,年輕修士和四時渾然不覺。
一路向裏。這座知通院麵積不小,除卻外麵幾間院子是辦公的外,裏麵的院子竟然隱隱都是些臥房,算下來住上幾百人都不是問題。
年輕修士帶著秦安離二人走進一個僻靜的院落,這座院落沒有庭院樹,隻在牆角種了些細長的四季竹。
“你們就在這裏住下,房間裏的被褥都是幹淨的,餐食會有人送過來。”年輕修士率先走進屋,給二人介紹了一番,收回手,“我叫雲霽,有什麽需要就告訴我。”
秦安離在房間裏轉了一圈,這個房間不大,左手邊擺著一張書桌,後麵有一個不算高的書架,閑散地擺著些詩經、輿圖。右手邊一橫一豎靠牆放著兩張床,中間擺著一個小茶桌,側牆上掛著一幅沒有落款的墨竹圖。
他走過去,打開窗戶,光線照射進來,空氣中有小小的粒子飄浮。
房間應該有許久沒有住人,但窗下案幾上花瓶裏的金魚草嬌豔欲滴,明顯是今早新折的花。書卷上也沒有積灰,床鋪散發著淡淡的皂角香味。
房間很幹淨。
秦安離向年輕修士點點頭:“有勞了。”
年輕修士道:“既如此,我就先告辭了,你們好好休息。”
他邁出房門,猶豫一下,還是回頭提醒道:“二位最好不要在知通院裏到處走動。而且,既來之,則安之,二位在師叔祖回來之前,還是不要離開知通院的好。”
秦安離眯了眯眼睛:“好。”
年輕修士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四時站到秦安離身邊,看著對方的身影消失在院外,才小聲道:“公子,我們這是被……軟禁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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