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華飛的回憶
“那時，姨父拉著你的手，對我說，飛兒，今後你就多了一個兄弟了。你當時一身衣服破舊的很，麵上卻帶著些許的笑，眼睛裏都是讓人移不開的光芒，對我說，我叫沈逸天，便什麽也沒多說了。那時候，我也不大，隻覺得你這個麵黃肌瘦的小子，笑容與別人有些不同，我並不完全明白原由，直覺那笑容裏夾雜著些我不懂的東西。後來，我倆一起跟著姨父學醫，姨父從不偏袒，對你對我皆是一視同仁，傾囊相授。起先我還不覺得，可時間一長，不用姨父說，我也察覺到了，雖然姨父教我們的東西是一樣的，但你總要比我學的好，學的快。但凡姨父講過一遍的，你都能倒背如流，甚至舉一反三。當時，我心中很是不平。”
說著，華飛眼露星點埋怨的瞥了一眼沈逸天，又說：“有一次，我跑去問姨父，為什麽要對你一個來曆不明的外人如此費心。可沒想到姨父聽完後大發雷霆，怒斥了一番。說你不是什麽外人，是他救命恩人的兒子。那人在臨死之前留書給他，請求他能找到你並收養你。姨父是重情重義的人，認為恩人托孤於他，是對他無比的信任，他雖未認你作義子，卻把你當作自己兒子一般。我這才知道，你和我一樣都是個孤兒，便再沒了比較的心。也是從那一刻起，我就真的把你當成了我華飛的親兄弟。”
華飛說著，沈逸天靜靜的凝聽，兩人仿佛又回到了那遙遠的歲月，美好而寧遠。
“這些年，我們一起經曆了太多太多，姨父的過世，我們被姨父舉薦到禦醫院參加醫考，再齊齊被錄用。雖你是第一名的成績，而我近乎到了最後一名。”說到這裏，華飛發出爽朗的笑聲，斜目瞟了沈逸天一眼，眼神中卻無半點妒忌，沈逸天也低低的笑了一聲。
“我們無家族勢力支持，也無權貴可依附，這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終於是能在這碩大的東陵國都有了一席立足之地，其中的艱辛他人怎能明白的了。”
仿佛又憶起這些年的種種波折坎坷，兩人的眉目之間都蘊出了些苦悶。
“我不明白，你對她的情有多深，可如今，你要我們這麽些年的努力經營都白費掉嗎？你是要為了她，放棄血海深仇嗎？如果你今日給我個明確的回答，是兄弟的，無論你做什麽樣的選擇，我都會無條件的支持你，即便是錯，即便是萬劫不複。。。可現在我把她送到了你的麵前，你卻又這樣推開她，繼續頹廢下去，這讓我實在看不下去，你這樣猶豫不決的，究竟是為了什麽？”
華飛的語速越說越快，語氣也變得焦急，甚至夾著一絲薄怒。
沈逸天怎會不明白他說的道理，是他丟不開仇恨，又放不下她，可世上那裏有兩全齊美的法子。從他懂事便知曉，複仇就是他人生的全部。久而久之，這個概念融入到他的生命，融進他的血肉之中，令他再也割棄不掉了。到如今，他隻能選擇棄愛，是啊，他早就知道，他隻能做這樣的選擇，卻還買醉頹廢，是不是太可笑太可悲了。
“你說的沒錯，我們努力至今，怎可能為了兒女私情而放棄。何況，我若真的愛她，就更不能讓她牽涉其中，放開她才是對的。”這番話說的風輕雲淡，不像在安撫華飛的怒氣，而更像是在告誡他自己。
“你這樣想便對了，不說她如今是皇上親封的昭樂郡主，定不可能隨你私奔，就說過些日子，她便要入宮候選，說不定便會成為皇帝的妃子，再退一步說，她逃過此次選秀，也很有可能會被指給哪位朝中大臣或是將軍。以她如今的身份，加上九王爺的青睞，就算入九王府也不足為奇。反正，你要明白，你們身份有別，即便是上述我說的阻礙都不存在了，皇帝與鳳見青都不會答應把她嫁給你區區一個禦醫的。”
華飛見其愈發黯然的神情，又不忍再說下去，深深歎氣道：“你這麽聰明的人，我說的這些，你肯定早就了然於心，隻是不願意去麵對而已。”
沈逸天衝他苦澀一笑，瞬間收起了眼底所有的哀傷，挺直了身板，堅定了目光，宛如說出一個山盟海誓般，一字一頓的說：“不管將來她是何種身份，我定會把她奪回來，許她所願的一切，一生一世，與子成說。”
華飛無可奈何的搖晃著腦袋，似有了些醉意，沒再說什麽了。身子斜斜地倚靠在木案邊呼呼大睡起來，半夢半醒之間，他不禁打了一個抖嗦，興許是被沈逸天的錚錚誓言所震驚，又興許是被他眼底浮現出來的那一瞬的陰毒而震撼了吧。
沈逸天瞧著他率性而為的模樣，不知該如何言語，從榻上取來一床薄絨毯子披在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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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將軍府時，已經錯過了三十夜的守歲。鳳霏原以為自己會被藍琴心刁難，沒想到，直到她進了自己的屋子也沒瞧見半個人影，猜想她出府的事兒大概是鳳見青默許了的吧。
也好，她徑直走向床榻，撩起被褥，和著衣服躺了下去，她累了，真的好累好累。莫名的倦意席卷而來，她幽幽的閉上了眼，想要久久的睡上一覺，卻被種種噩夢糾纏了一整夜。
到了清晨，依稀聽到幾聲窸窸窣窣的聲響，鳳霏睜眼去看，含煙躡手躡腳的擺弄著手帕，欲為自己擦拭額頭的汗。她抬手去摸自己的臉，果然觸手微燙濕滑，沒想到，年剛過就病了起來。
或是心中鬱結難解，或是隻有病痛才能減緩心裏難以抑製的哀傷，鳳霏的病反反複複的，直到十五了才終是好全了。
這半個月的時間，華飛來了一次，鳳霏稱病不見，使喚含煙過去打發，不一會，含煙就來回話，說華飛帶了些藥材說是給她補身子就走了。鳳霏幾分惆悵，幾分失落。沒有關於沈逸天的消息，看來他已然沒事了吧，她是該高興還是失望呢？
幾日後，向她告假半月的宜秋回來了，滿麵倦容，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鳳霏詢問了幾句，她都支吾的避開了話題，知她不想多說，鳳霏也沒再提，囑咐容嬤嬤，讓她多些照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