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品茶
大雪初融，天格外的冷，到處都是濕漉漉的。鳳霏突生念頭，想出去走走，便披起個厚袍子出了門。
院子裏的小樹被連日的大雪壓彎了腰，雪化了，也沒直立起來。結了冰的小池塘，還蒙著一層薄薄的冰，反映著石板拱橋和依然蒼綠的鬆柏。被大雪打落了的朵朵嫣紅梅花，被化了的雪水緊緊的粘在鵝卵石小徑上，被人踐踏得支離破碎了。
鳳霏走著走著，很快到了院門口，幾個穿著光鮮的婢女匆匆走過，她放眼望去，隻見一身錦衣的東方翊與鳳怡芩走在眾人的最前麵，她連忙隱身回院子裏，眼角餘光一瞟，一個湛藍長袍的身影直直的刺入眼底。
沈逸天跟在東方翊的身後，不急不緩的走著，被風吹起的衣袂宛如翩翩欲起的蝴蝶，就要把他消瘦不少的身子帶飛離而去。
鳳霏正看著仔細，沈逸天似乎感覺到她投來的目光，忽的轉頭望過去，霎時間，四目相對，無限哀愁從兩人眼中縈繞著，終於，他先嘴角抿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斂了視線，轉過頭，繼續跟著他們走去。
待他們都消失不見了，鳳霏才清醒過來，轉身回了屋子，不多時，幾聲輕輕的敲門之聲響起，她開門去看，那個讓她牽腸掛肚的人就站在門外。
這些日子，她曾反複的問自己，為什麽不能不問緣由的信任他，等他，為什麽他愛她，又不願為她放棄那些理由，為什麽？是她愛的不夠純粹嗎？還是他們對彼此的愛都沒有信心呢？
她也曾反複練習著，再見麵時候，她該說些什麽話，該露出什麽樣的表情，卻在見到他的這一刻，忘記的一幹二淨。
鳳霏愣愣的看著他，靜靜的與之對視著，沈逸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勉強的微笑，道：“我們要一直這樣站在屋外嗎？”
鳳霏回神，側身讓他進屋，虛掩了門，坐到花梨木圓桌的一邊，說：“喝茶嗎？”
沈逸天坐在她的對麵，說：“好。”
鳳霏熟練的撥弄著小爐子的木炭碎子，燃起了火苗，煮開了水。用紅木小勺從繪著花草的陶瓷罐子裏取了幾朵雛菊花幹，又拎起旁邊白瓷罐子勺了些許茶葉，一起放入小巧精致的琉璃茶壺中。再提壺灌入沸水，蒸汽攜帶著茶香嫋嫋升起。茶葉在壺中旋轉著伸展開來，嫩綠油亮，雛菊花幹也漸漸綻放開來，飄浮在水麵上，一如位著嫩黃裙子的清麗女子在蔥鬱草地上翩翩起舞。
鳳霏端著琉璃茶壺，往沈逸天麵前的杯子，沏了一杯花茶，再給自己的沏滿。
沈逸天一直安靜的等著，看著碧綠清澈的茶，聞著淡淡的花香，端起杯子，輕輕抿上了一口，入口甘甜，回味無窮。他滿意的舒展開了眉頭，這份純淨喝進嘴裏，流進了心裏，仿佛濾去了煩憂，抹去了浮躁，多日一直被什麽拽緊了的心終於沉澱了下來。
茶已喝到第二杯了，他忽然冒了一句：“這些日子，你還好嗎？”
屋內飄散著陣陣柔和又沁人心脾的茶香。
鳳霏端著白瓷杯子小口小口品著花茶，淡淡的說：“很好，你呢？”沈逸天答非所問：“那就好。”
又一陣沉默，飲到第三杯時，琉璃茶壺裏的茶水已經盡了。鳳霏欲起身再去煮茶，沈逸天起身說：“時間不早了，我走了。”
鳳霏木然起身，下意識的說：“再見。”
他朝她點點頭，麵上帶著幾絲笑意，溫潤如玉，鳳霏卻分清楚了，這個笑不再如初，隻笑在了臉上，嘴邊，風過無痕。
沈逸天還未走到門邊，一人推門而入，見來人，兩人都吃了一驚。
東方翊顯然也沒料到，定定的看著他倆，麵色沉靜，眼中隱隱含著驚怒。
沒待他開口，鳳霏急忙解釋：“沈禦醫是來為我探脈。”眼裏掩不住的慌亂，讓她的話聽起來虛弱無力。
沈逸天沒有開口，神色自然的對著東方翊頷首行禮，鳳霏眼角瞥見他的背，竟覺得些許悲涼，些許寂寥。
東方翊瞧也沒瞧沈逸天一眼，略過他，走到桌前坐下，抑著聲音道：“過來，給我煮茶。”
沈逸天默默退出房，獨自離開。
鳳霏應聲上前，又複煮開一壺熱水，同樣沏了一壺雛菊花茶，東方翊瞧著也不吭聲，直到她把茶倒入了杯子，他才帶著薄怒說：“本王不喜雛菊，你去再重煮一壺。”
知他心中有氣，鳳霏也不敢反駁，訕訕的倒了雛菊花茶，取來一罐紫紅玫瑰花幹和紅茶，加了少許白糖，重新沏了一壺。
這次，茶還沒倒入杯子，東方翊又說：“玫瑰太甜，換一壺。”
鳳霏賴著性子，換了茶具，煮了一壺她屋裏最好的茶葉大紅袍，端給東方翊。他瞄了一眼，連借口都懶得找，冷冷的說：“再換！”
鳳霏握著茶壺的手收緊了幾分，咬了咬牙，負氣的把紅木櫃子裏幾個大小不一的銅罐子，還有裝滿各種花幹的琉璃瓶，一股腦兒的全放在東方翊的麵前，道：“王爺，我屋裏所有的茶都在這兒了，你說想喝哪種，我就給你煮哪種。”
“你的茶本王沒喝過，怎知哪種好，你一一煮來試試。”話語中夾雜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一絲酸味，卻被鳳霏輕易捕捉到了，惹的她又是氣惱又是覺得好笑，心裏的抑鬱一掃而空。
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東方翊也發現了自己竟在吃醋，有些發窘，不自然的撇開臉，不去看她。
不願惹怒他，鳳霏令容嬤嬤取來四五套茶具，賴著性子，一麵煮著茶，一麵喃喃道：“這是金桂，香氣甜膩，具有暖胃散瘀功效。這是珠蘭花，花香清雅，這是白蘭花幹，香氣濃鬱，少量與茉莉搭配最相宜。這個是玳玳花，可開胃通氣，正適合你。。。”
東方翊不禁凝神去聽，聽到這裏她就沒再說了，狐疑的轉頭去看她，見她竟低低的輕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