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一章 你最甜
獨自一個人瞞下所有,夜深時思考來去,為自身未解的血脈而痛苦的是他;堅持遊走兩面,最後一腔熱血,以身為顧家子弟而驕傲、帶領北境將士大破北狄的是他;可今生被孫睿推著,被時局變化壓斷了心裡那根弦的,也是他。
這個答案,殘酷又諷刺,卻是眼下看來,最最可能的。
要不是怕曝露狀況,蔣慕淵很想去問一問孫睿,他到底做了什麼,讓顧致澤做出了與前世截然相反的選擇,倒向了狄人,打開了北地城門。
蔣慕淵從地圖上抬起頭來,看向顧雲錦。
他在顧雲錦眼中讀到了擔憂,他沉浸在地圖裡一言不發的模樣,顯然是讓她擔心了。
「無事,」蔣慕淵伸出手,攬住了顧雲錦的肩膀,輕輕拍了拍,「就是在想,你這地圖整理得真好。」
他只能這麼說,他不能告訴顧雲錦,在原本的故事裡,顧家所有人本該以顧致澤為傲,而不是恨得咬牙切齒,又痛得無可奈何。
顧雲錦抬起手,把落在她肩膀上的手握在掌心裡,十指相扣,淺淺笑了笑。
她隱隱知道,蔣慕淵只說了一半,真正讓他陷入沉思的是旁的事情,可蔣慕淵沒有說。
他們是夫妻,感情極真,這毋庸置疑,顧雲錦何時何地都不會懷疑蔣慕淵的心,只是知道,蔣慕淵有事兒瞞著她。
就像是那夜的大帳之中,蔣慕淵和袁二特特在營中說話,那是為了不叫她聽見。
可顧雲錦也沒有能抱怨的地方,畢竟她自己也有事兒瞞著蔣慕淵。
雖然她的真心實意,亦沒有半分摻假。
當然,這種互相瞞著事兒的滋味,很不好。
舌尖頂住了后槽牙,顧雲錦鼓著腮幫子,半晌抬眸道:「想吃糖了,嘴裡沒有味道,看來時不時的還是要吃些甜的,皇太后說得極是。」
蔣慕淵叫她逗笑了,胸口起伏,從腰間解下荷包,取出一顆糖果:「帶在身上給皇太后的,今兒卻沒有去慈心宮,正好討你歡喜。」
顧雲錦含了一顆糖,香甜味道在口中溢了一圈,叫她整個人放鬆多了。
她問道:「你怎麼不吃糖?我看著也不像是只有一顆。」
「怎麼不吃,」蔣慕淵彎下腰來,漆黑的眸子沉沉湛湛望著顧雲錦,手指輕輕撫著她的下巴,湊近了道,「你最甜,一袋糖果都沒有你甜。」
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個字幾乎消失在了唇舌之間。
顧雲錦彎著眼睛笑。
這份愛意,真真切切,他們彼此都知道。
膩了好一會兒,顧雲錦才從蔣慕淵懷裡出來,低頭整理了顯得凌亂的衣衫,又轉身把大案上的書冊、地圖都一塊整了。
蔣慕淵瞧著是氣定神閑,其實也是狼狽,他坐在椅子上,支著臉看顧雲錦。
半晌,他輕聲道:「雲錦,想不想去看看你姐姐?」
顧雲錦一怔,她能見著的姐姐只有顧雲思,她回京之後已經登門拜訪過了,可蔣慕淵提起來……
蔣慕淵肯定不是為了見顧雲思,他大抵是想見傅太師。
而傅太師進來常在宮中,蔣慕淵有事兒在宮裡就能與傅太師商議,需要去太師府說的,大抵是在宮裡不方便開口的。
顧雲錦心裡有數了,便道:「那我明日下午在南宮門外等你,我們一道去太師府?」
蔣慕淵的笑意越發濃了,他家小媳婦兒,當真是通透人,多明白事兒。
翌日,文英殿里由傅太師坐鎮。
午膳后,聽風跟著小內侍到了殿外,老老實實候著等通傳。
文英殿議政,即便是親隨,沒有傳召也不能隨意靠近,蔣慕淵得了消息,借著正好消消食,慢悠悠地走出來。
聽風上前,壓著聲兒道:「爺,奴才查過了,洪少卿與趙同知雖不是同榜,但兩人都考過好幾回,且都考了辰豐二十七年,以及二十八年的恩科,這兩次也都雙雙落榜。」
蔣慕淵點了點頭。
同窗、同科會有至交好友,但屢戰屢敗、屢敗又屢戰的兩個舉人會認得也不稀奇,尤其是後來兩人還都中了,勢必會多一些親近。
有這層關係在,趙知語與洪少卿的孫女,即便不夠熟悉,也能說上幾句。
當然,蔣慕淵不認為趙知語要跟誰過不去,在背後出主意的肯定是孫睿。
孫睿算計著把柳媛和徐令婕湊到了趙知語的眼皮子底下,讓她一眼就看到鬧劇,借而讓顧雲錦出面,他想打擊的是誰?
是衛國公府?還是沖著蔣慕淵來的?
眼下只有柳家倒霉,挨了皇太后一頓訓斥,舊賬都攤在桌面上了,一旦柳家再出岔子,新賬舊賬一塊算。
反而蔣慕淵與顧雲錦不痛不癢的。
可孫睿與柳家哪來的仇怨?
再說前世,衛國公府對聖上忠心耿耿,聖上屬意孫睿,柳家總不會與聖上唱反調。
不過話又說回來,蔣慕淵看不穿孫睿這一連串的舉動,他也沒有想明白聖上為何要弄出一個文英殿來。
蔣慕淵的目光落在聽風的手上。
聽風提著一個食盒。
「夫人來了?」蔣慕淵挑眉。
聽風笑眯了眼睛:「夫人已經在宮門外了,奴才說爺這兒准要到掌燈時,夫人不用這麼早來候著,夫人說她想來,正好順路給爺捎些點心,下午時能嘗兩口,奴才實在勸不住……」
聽風一面說,一面就瞧見他們爺的眼角眉梢一點點露出來笑容,他暗暗嘆了聲,他就知道,他們爺可喜歡夫人在宮外等他了。
前回是西宮門,這次是南宮門,以後若有機會,只怕是盼著夫人東邊、北邊,甚至是角門處都全候遍了,叫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感情甚篤。
蔣慕淵接了食盒,道:「你伺候仔細些。」
聽風忙應了。
文英殿里的皇子、大臣們,就這麼看著蔣慕淵去外頭轉了一圈,再回來時手裡添了個食盒,整個人還心花怒放。
「這是……」孫宣奇道,「剛用了午膳,阿淵去消食,怎麼還添了?」
蔣慕淵落座,把食盒就擱在手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