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總有思想要掰正
「什麼?」陸繾有些疑惑的問了一聲。
裴遠晨握緊了欄杆閉了閉眼,下定決心般的把手一松,轉過身抬頭直視陸繾的眼睛問:「先生,你不要再對我好了。」
「為何?」陸繾彎腰,神色平靜的看向裴遠晨,儘可能放柔聲音問。
「我,我七歲生日時大祭司說我是天煞孤星,六親清絕,接近我的人都會死於非命。」裴遠晨說著,聲音越來越小,頭也越來越低。
「這樣啊。」陸繾點了點頭,繼而望著裴遠晨,輕聲問:「那麼,你是嗎?」
「我,我不知道。」裴遠晨轉頭,看向水面道:「七歲那年,母,母親就不在了;此後不久,二,二姐遠嫁鄭國,次年三月病亡,后,後來大哥質秦…」
月光撒下,映在裴遠晨面上,陸繾這才看到裴遠晨的神色竟然比月色還凄冷三分。
「錯不在你。」
正當裴遠晨看著水面不知在想什麼時,陸繾徑直把他抱入懷中,輕聲道:「遠晨,你聽先生說」
陸繾一手攬著裴遠晨,一手指向天空,儘可能放緩了語氣道:「遠晨你看,這世間的人來來去去,就像這天上的星星忽明忽滅,」接著,陸繾隨手指了顆星,一臉嚴肅的注視著裴遠晨,問:
「遠晨,你能控制星星的明暗嗎?」
裴遠晨轉頭,一眨不眨盯著那顆星,雙手合十,低頭,閉眼,嘴裡似乎在默念什麼。
陸繾仔細一聽,原來他在念消失消失消失。
陸繾:???
「遠晨。」陸繾無奈的喚了一聲。
裴遠晨不搭理她,繼續默念消失消失消失。
五分鐘后…
「遠晨?」
「消失消失消失…」
十分鐘后…
「遠晨啊…」
「消失消失消失消失…」
十五分鐘后…
陸繾看著一直默念消失消失消失消失消失的裴遠晨一時心情複雜。
哥,我就打個比方,要不要這麼認真?
「啊切。」正在陸繾在心中默默發誓以後一定要換個教育方式時,一陣海風吹過,陸繾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先生,我做不到。」就在此刻,裴遠晨突然睜眼,低頭訕訕道。
廢話,你能成功這事就成玄學了。
雖然心裡彈幕滿天飛,陸繾還是慈愛的摸了摸裴遠晨的頭安慰道:「別難過,先生也不能,這世間沒有人能做到這件事。」
裴遠晨抬頭,微微瞪大了眼睛。
陸繾發誓,這是她第一次在裴遠晨臉上看到匪夷所思的表情。
別說,還挺可愛的?!
「咳咳,」陸繾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深道:「我想告訴你的是,我們無法控制星宿;同樣,天上的星宿也不能控制我們的命運。」
陸繾蹲下身,平視裴遠晨認真道:「不過是那狗食月之日與你的生辰正好撞上了而已,花開花落皆有其時,生老病死皆有其律,能掌控其命運的只有其本身與天時。所以,你的家人所遭受的一切,與你並沒有必然聯繫,你明白嗎?」
裴遠晨愣愣望著陸繾。
陸繾又摸了摸裴遠晨的腦袋繼續道:「你啊,一天天都擔心什麼?且不說懷恩阿澤他們跟著你那麼多年現在也還好好的,你要是真有那把人剋死的本事,直接去列國國都周遊一圈,還能給你父王省下一大筆軍費,」陸繾笑著點了點裴遠晨的額頭開玩笑道:「你說是不是?」
裴遠晨靜靜的望著陸繾,雖未置一言,可看著他的眼睛,陸繾莫名篤定他聽進去了。
晚風吹過水麵,月光忽明忽暗,像極了這無常的世間。
「先生,縱然我不信星宿之說,可那些王公貴族都說,都說我是…」裴遠晨似乎說不下去了,微微搖頭嘆了口氣。
「遠晨,你閉眼。」陸繾輕聲道。
裴遠晨乖乖照做。
「現在,你還能看到星星嗎?」陸繾問。
「不能。」裴遠晨搖頭。
「不看,自然就看不到了。」陸繾頓了頓繼續道:「遠晨,你聽先生說,這世間很多事不是我們所能掌控的,就像這天上的星星;或有意,或無心,它就這樣出現了,斗轉星移,日升月落,皆有其存在之由。」
「先生,我們是不是只能聽之任之?」裴遠晨閉著眼睛問。
「當然不是,」陸繾回答道:「我們還有兩個選擇,一是不加理會,就如你閉上眼就看不到星星一般。」
「那第二個選擇呢?」裴遠晨追問。
「你在這等我一會兒。」陸繾說完,足聲微響,似乎去了別處。
「先生。」陸繾離開不過是幾個呼吸的時間,裴遠晨竟莫名覺得有些惴惴不安。
「睜眼吧。」足音傳來,陸繾的聲音在裴遠晨身後響起。
裴遠晨乖乖睜眼,靜靜望著陸繾。
陸繾站在離裴遠晨五步處,手中持著一秉燭台,也不知是不是那燭火太過明亮,裴遠晨只覺得滿天繁星都瞬間黯然失色,眼中只剩下那一處光亮。
裴遠晨聽見陸繾說:
「第二個選擇,便是自己努力發光發熱,照亮一切黑暗。」
一顆流星劃過天際,陸繾恍惚間覺得裴遠晨的眸子似乎亮了一瞬。
錯覺吧?
陸繾暗自尋思著。
「先生。」許是今夜月色太過美好,又許是流星太過奪目,晃的裴遠晨有種不似凡間的夢幻感,不禁脫口而出道:「先生,您能不能滿足弟子一個願望?」
陸繾倒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她直接卡機了。
能不能滿足我一個願望?
我沒聽錯吧?
他是在提要求吧?
幾千條彈幕在陸繾腦海中呼嘯而過,炸的陸繾有些頭疼。
實在不能怪陸繾反應過大,裴遠晨這一路以來一直都是一副極其乖巧懂事的樣子:吃什麼都好,穿什麼都行,住哪裡都無所謂,就連上街也是老老實實待在陸繾身後,什麼都不要。
聽話、安靜、還懂事,這要是擱別的家長眼裡絕對是別人家的乖孩子,可陸繾卻只覺得膽戰心驚。
小小年紀便過分安靜,還如此無欲無求?
這孩子不會哪天直接看破紅塵出家去了吧?
哦,不對,這個時候佛教應該還沒傳入中國,他就是想出家也應該沒地兒去。
那怎麼辦?
難不成這孩子要自己建立個教派?
裴遠晨哪裡知道陸繾心裡那麼多亂七八糟的,陸繾此刻的沉寂看在他眼裡只覺得是自己勉強了先生,忙低頭道歉道:「先生對不起,是我逾矩了。您,您就當我沒說過,我以後再也不提了。」
陸繾沒想到自己小小的走神竟然會使裴遠晨如驚弓之鳥般惶恐,一看情況不對,陸繾果斷打斷裴遠晨道:「沒有,我很高興。」
裴遠晨如一隻受驚的小獸般抬起頭,眼巴巴的看著她。
「你終於告訴我你想要什麼了,這很好,我很高興。」陸繾繼續解釋道,順手摸了摸裴遠晨的頭鼓勵道:「遠晨別怕,告訴先生,你想要什麼?」
說完,陸繾舉起右手四指併攏道:「無論是什麼,我都不生氣,我發誓。」
「我信先生。」裴遠晨直接雙手緊緊握住陸繾的右手,眼神有些躲閃道:「我,我想要先生,對我笑一下。」
「笑一下?」陸繾微愣。
「嗯」裴遠晨用力的點了點頭,重複道:「一下就好。」
「好吧。」雖不明所以,陸繾還是笑了笑。
幾乎同時,裴遠晨也笑了。
這是陸繾第一次見他笑,那笑容雖如流星般一閃而逝,夾板上燈光又極其昏暗,可陸繾確定自己真的看到了。
那抹笑容恰似一股春風拂過大地,一瞬間冰雪消融,萬物回春。
孩子果然還是應該多笑笑,陸繾心道。
「好啦,回去休息吧。」見天色實在太晚了,陸繾覺得這麼小的孩子熬夜總歸不好,帶著裴遠晨剛要往回走,突然感覺有人拽了拽她的衣角。
陸繾回頭一看,是裴遠晨。
「先生,」裴遠晨鼓起勇氣,仰頭盯著陸繾似有些忐忑不安的問:「先生,我以後還能向你提請求嗎?您能不能每年我生辰時滿足我一個心愿?」
裴遠晨低下頭盯著鞋尖,認真道:「先生放心,我,我不會提讓先生為難的請求的。」
說罷,便像等待審判的犯人般低下頭。
「你啊。」陸繾點了點裴遠晨的額心道:「好,不過先說好,要是不能接受的事情,我可是會拒絕的哦!」
「先生,您答應了?」裴遠晨驚喜道。
「答應你了。」陸繾點頭,伸出右手小手指道:「來,我們拉鉤。」
拉完鉤,陸繾做夢也沒想到的一幕出現了:
剛一鬆手,裴遠晨喊了聲先生晚安竟然直接跑了?
跑了???
跑了!!!
「這孩子…」
陸繾看著裴遠晨落荒而逃的背影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開門進屋。
一股暖流撲面而來。陸繾一看,屋內的暖爐不知被誰點了起來,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碗薑湯,還在冒著熱氣。
「好像,情況也沒那麼糟。」陸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