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電視台旅行
綠光事件,並沒有影響我們最終的溫存。翌日天光,甜睡中未覺枕邊人已起身。
「老公,你怎麼收拾行李了?要去哪兒呀?」半睡半醒間,聽到西屋傳來叮叮咣咣的聲音,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右邊,漠然沒在,裹上蠶絲毯走去西屋,倚在門口望著漠然。渾然不覺他什麼事情要出遠門。
「台里組織旅行活動,讓我們十佳主持人帶隊,既給台里增收效益也為了回饋觀眾聽友。廣告上禮拜就打出去了,今天下午出發,我們團報滿員了,15人,去泰國。」漠然將幾件夏天穿的衣服熨好疊整齊,一件一件放入行李箱,日子久了,習慣了不再像從前那樣時刻關心對方的日程。故此,漠然對我的不知情並沒有絲毫的怨嗔。
我們分房睡已有五年。東屋寬敞,採光好,我住東屋;西屋離漠然心愛的書房近,漠然住西屋。只有像昨晚這種半個月一個月甚至更久的溫存,我們才會在東屋共眠。
與漠然相識,是在電波里。那一年我19歲,大二,和幾個玩的要好的同學去fox酒吧蹦迪,不勝酒力的我,三巡過後便提前從酒吧出來,獨自一人打車回家。那晚我乘坐的計程車,播放著收聽率最高的交廣晚十點黃金檔的情感節目,一位聲音有著獨特磁性、沉穩且風趣的男主持人,在電波里,為一位女士解決情感上的問題。
計程車送我回到學校,酒興起,不想如往常躲避收發室的阿姨躡手躡腳地上樓,或是被發現了好言好語混回寢室。盛夏的野芳馥郁,秀木繁陰,蛙蟬夕鳴,我坐在了宿舍樓下的長椅上,撥通了剛剛在電波里聽到的熱線電話,等待接入直播間。想融入片刻的盛夏浪漫,再回歸生活的苟且。
「一號線的吳女士,您好,您的電話已經接進了直播間,請講。」這是漠然與我說的第一句話。
「你好主持人,我沒有男朋友,可以問關於我和我父親的親情問題嗎?」我嘗試著想解開十幾年來父愛缺失的心結。
「當然可以,親情友情愛情,午夜情感欄目聽您訴說為您解惑。」漠然操著標準的工作用語,引導著我說下去。
「我的爸爸在我很小的時候便開始了炒股,將家裡本就不多的積蓄全都割進了股市。在我的印象中,我的爸爸很暴躁,很沒有耐心。我今年大二,我爸爸從我上幼兒園起,一次家長會都沒有給我開過,我的每一次得獎、榮譽他都避而不參加,因為我做錯一道題,將我書本扔到地上,告訴我我不是學習的料。和我爸爸的相處,讓我覺得我是個不值得被男性愛的人,我會認為我只配將來的男朋友對我很差。」我把沉積多年的憤懣,一股腦說與漠然聽。先前期待的解惑已經不重要了,我才發現原來將委屈說出來,是一件如此放鬆和釋懷的事。
我記不清那一晚,漠然在電波中開解我的語言,只記得晚風溫柔,漠然和潤,芳心暗許。我在雜貨鋪買了許多種顏色的摺紙和一隻心形瓶口處有木塞的玻璃瓶,我翹課在宿舍疊了一天,疊滿100個千紙鶴裝進瓶子里,在漠然節目結束前,趕到省台收發室。
「大爺你好,我是漠然的粉絲,我想送他一個禮物表示感謝,可以麻煩您幫我告知他等下下節目來取嗎?」我輕輕敲了敲玻璃門,收發室大爺劃開了小門。
「行,那我給你打一下。」大爺很夠意思,二話不說就幫了我這個忙。
「漠然說十五分鐘後來取,你可以在這兒等下,或者放這兒回去也行。」掛了電話,慈眉善目的大爺周到的給我出主意。
「那我在這兒等一下,謝謝你,大爺。」夏夜微涼,短衫短褲外披著一件薄薄的風衣,清風襲襲浮動腳踝,心潮澎湃地等待和前一晚電波中望穿秋水泛起漣漪的人見上一面。
「大爺,辛苦了哈一天。我來取剛才的禮物。」十幾分鐘后,漠然走向收發室,也大爺簡單寒暄,可能是怕自作多情認錯,沒有認為站在大爺門口抱著瓶子的我就是那個要送他禮物的人。
「喏,這就是。」大爺輕輕向右點了下頭,示意漠然我就是剛才委託打電話的人。
路燈將漠然玉樹臨風的身影拉長,予人安全感的國字臉弧度收斂,星眉劍目,清澈的臉龐不是世俗的英俊,更像是遺世獨立的滄海明珠。
「你好漠然,我是昨晚打進直播間的,一號線。這是我今天親手疊的千紙鶴,送給你。」我感受到臉上有一股熱流,面色緋紅地將手裡裝著漫天心意的摺紙瓶遞給漠然。
「啊,我知道你了,你是那個大二學生?很少有這個年齡段的孩子給我節目打電話,謝謝你的千紙鶴,祝你一切順利。」漠然雙手接過我的禮物,給了我一個甜甜的笑容。彷彿夏日裡的巧克力冰淇淋,融化在塗抹玫瑰乳液的指尖。
「老公,你們台里還能加個名額嗎?我跟你去,給你當個免費的小助理。」記憶遊盪回眼前,十一年後的今天,正在整理行李的漠然。縱使無法再找尋當初的怦然心動,也可彌補漫漫長路少下的陪伴。
「可以啊,那太好了,我現在打給負責聯繫的導播讓他多訂一張往返機票。」漠然流露出的驚喜,似是出乎意料,難得我會去陪他。
七年之癢已屬難過,我們結婚剛好十年。
第一次在漠然單位見過漠然的那個晚上,我愉快地蹦蹦跳跳回學校。自此,我在百度上搜漠然,掌握他的時間表,白天看他的電視節目,晚上聽他的廣播節目。直到兩三個月後的一天,我吃著冰凍草莓,看他客串上他同事的一檔三人談話節目,話題是暗戀。
漠然說,他竟無意間在一個燈火瀰漫的靜謐路旁,喜歡上了一個繞耳短髮,梨渦淺笑,看起來機靈又可愛的女孩兒,只可惜與她相差近二十歲,僅一面之緣,留在回憶里。
這檔節目,漠然做客,節目的主持人說,你若喜歡無關年齡,只需追求、愛與呵護。
我們那一晚的告別,沒有留下聯繫方式,於是,我又出現在了他們單位的收發室,他的面前。
「好久不見!我聽了你早上客串的節目,暗戀這期。」一樣的時間,一樣的地點,一樣的大爺在旁,一樣的我們。後來,我們開始了戀愛,戀愛半年閃婚。
曾經扣人心弦蕩氣迴腸的愛情,如今像一枚結實的紐扣,維繫平淡的日常。可否在愛情的最後,亦有可寄託但尚未望到的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