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原來你都知道……」青君面色瞬間蒼白了起來。

  那名侍女,因為有一雙酷似君九幽的眼睛,哪怕相貌普通,卻一直得他青眼。

  當年他下凡歷劫,那名侍女私下凡去尋他,怕被神界發現,又自封了神力。

  侍奉他多年,侍女自然知曉他身邊看似一直環繞著各式各樣的美人,可她們身上都有君九幽的影子,有的眉毛像她,有的嘴巴像她,有的脾氣像她……

  侍女很聰明,從來不跟那些女人吃醋,因為她知道青君表面風流,但其實從未碰過那些美人,因為他心中真正的人是君九幽。

  侍女哪怕嫉妒得發瘋,可礙於君九幽的身份,也不敢在君九幽跟前使什麼幺蛾子。

  到了凡間,為了讓自己計謀得逞,侍女一直在暗中給他下情咒。看到狐女那張臉跟君九幽竟有七分像,侍女又把對君九幽的嫉妒都發泄在了狐女身上。

  那一場歷劫之由,本就是青君犯了不可饒恕的大錯,註定了是要死於非命,那一世他的結局,也的確是凄慘。

  回歸神界后,知曉那一世的荒唐,青君追悔莫及。怕被君九幽知曉,他抹去了冥界往生錄上關於他歷劫的記載。

  侍女是以神軀下的凡,回天之後還有了身孕,她想把肚子的孩子當作籌碼,卻不知青君有多麼憎惡她肚子里那團肉。

  那是在時時刻刻提醒他,他對自己所愛不忠。

  侍女喜滋滋的想母憑子貴,卻不知等待她的是跟她腹中未成型的孩子一同魂飛魄散的下場。

  青君迫切的想銷毀關於那段過往的一切證據。

  若不是知曉狐女已經殺死了辭鏡,他也會毫不猶豫殺死這個已經出生的兒子。

  在青君看來,他們都是他骯髒的罪證。

  是他們,毀了他的愛!

  女媧神卷上也有諸神下凡歷劫記載,但女媧神殿一直有書靈看守,殿中又有強大結界,他一直尋不到銷毀證據的機會,這才耽擱了經年。

  卻不想,當年狐女的那個孩子,被容白所救,還教它習得一身本領。

  他要想殺死辭鏡,沒那般容易了,就只能毀去女媧神卷。

  恰好那段時日六界動蕩,他才尋到機會在辭鏡找到關於諸神歷劫的神卷時,偽造女媧神殿失火,將自己的那一卷燒毀。

  在今天以前,他都以為那段往事只是他一個人才知曉的秘密。

  「原來……我這數萬年來竟都是在自欺欺人……啊——」青君突然一聲悲愴大吼,頭髮全部散開,面目猙獰滿是痛苦,彷彿從此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東西。

  君九幽閉了閉眼:「你若謹記君臣本分,我可以裝作永遠不知道。」

  青君雙眼發紅,自嘲一般笑了兩聲:「如果當年我下凡歷劫之時沒有把那狐族女子錯認成你,沒有鑄下這不可挽回的大錯,你對我會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喜歡?」

  君九幽冷聲道:「沒有如果。」

  青君眼中的頹然更多了些,在這一刻他不像是個歷經數萬年滄海桑田的神,而像是個一生都在為七情六慾掙扎的凡夫俗子,他問:「為什麼。」

  有一瞬間君九幽那雙總是盛氣凌人的眸子里也有迷茫和傷悲,卻是低笑幾聲,不知是在笑青君,還是在笑自己,滿是嘲意:「為什麼?世間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就像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她就這麼死心塌地的喜歡容白。

  明明知道那個人是沒有心的,明明知道那個人是不懂情愛的,可還是飛蛾撲火一樣撲了過去。

  哪怕遍體鱗傷、粉身碎骨,她也甘之如飴。

  她喜歡容白啊,不是因為容白有多好,只是因為她喜歡罷了。

  她曾經多恨他啊,恨他騙她,恨他就連願意答應跟她成親也只是為了六界眾生。

  可在容白寂滅之後,她還是按他生前之託,維持著六界的安穩。支撐她走過這千萬年歲月的,是尋找復活容白的方法。

  直到她發現天地衍生出了新的神主。

  天地間只能有一位神主。

  有了新的神主,就意味著天地已經承認舊的的神主隕落。

  一旦天道也認主,容白就徹底回不來了。

  一開始她決定封印新神主的時候,青君也說她是瘋魔了。

  她可不是瘋魔了?早在容白死去之時,她就已經瘋魔了。

  她這一生,從來沒有什麼不如意,唯一的求不得,便是容白。

  當年西方佛陀前來神界拜訪時,就說她命中最大的劫數便是情劫,過了這一劫,此後在六界之中,她當與神主平起平坐。但若是過不了這一劫,卻只有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容白成了她的劫,她註定是過不了的。

  那便粉身碎骨吧!

  君九幽合上雙眸,掩住眸中所有的悲喜,「青桑,我不怨你放走妖狐,但神界也有神界的規矩,你領完神罰,便回瀛洲島去吧,此後不得再踏入神界半步!」

  青君瞳孔突然縮緊:「放走妖狐?」

  君九幽並不想跟他浪費口舌,冷聲道:「人是你抓回來關進天牢的,如今人不見了,他還能自己解開神瑣荒骨不曾?」

  青君擰著眉頭辯駁:「我沒有放走他!」

  好歹是輔佐自己萬年的人,君九幽看青君不像是說謊的樣子,臉色也嚴峻了起來。

  就在這時,殿外突然響起不急不緩的腳步聲,只不過主人似乎在努力壓抑著什麼情感,那腳步聲聽著也格外沉重。

  那份沉重里,帶著死亡和陰鬱的氣息。

  君九幽和青君轉頭看向來者,瞳孔皆是微不可見的一顫。

  辭鏡嘴角習慣性的勾起,因為膚色太白,這個笑容看起來也分外蒼白。

  「北冥青君?」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擴大,嗓音壓得及低,彷彿是淬了冰。

  *

  天會出現缺口,這是梵音一開始絕對沒想到的。

  隨著那汩汩的岩漿從穹頂的缺口涌下來,因為岩漿重力的緣故,缺口瞬息變大,彷彿是天在一小塊一小塊的坍塌,到了後面,直接是一片一片的坍塌。

  岩漿流至一線橋下方,原本還蔥綠的草木,瞬間被燒成焦炭,水源不斷的河流,也滋滋冒起了白煙。

  岩漿在地面流動,淹沒土包碎石,像流水一樣奔淌。

  有天兵不小心被岩漿濺到,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聲,被岩漿燒到的地方無一不是化作了焦灰。

  魔界的人在進入神骨城牆后察覺到不對,紛紛往後撤,但比不過岩漿的奔涌速度,不少低等的魔物都化作了灰燼。

  「殿下,先回魔界吧,冀州天崩,再待下去,咱們都會沒命的!」魔使沖著殊絕大喊。

  殊絕看向梵音的方向,下達了命令:「血魔,你帶著魔界大軍先往回撤,我去帶回魔神大人!」

  「殿下……」魔使還想說什麼,殊絕身後已經凝出黑色的幻影雙翼,朝著梵音飛去。

  這天崩之勢,簡直就是洪水決堤了一般。

  梵音就站在穹頂缺口的最下方,岩漿兜頭涌下,她掌心凝起一道巨大的弧形結界撐在頭頂,岩漿就順著那弧形結界壁滑走。

  村民們聽說過天崩,還是在古老的傳說里,眼下見到這架勢,一個個都六神無主。

  好在他們中大多數都會法術的,全村村民聚集在一塊,共同用法力支起一個巨大的結界。

  只不過他們法力普遍不高,設下的結界防禦程度也很低,幾乎是岩漿一飛瀉過去,就在結界上融出一個大洞。

  梵音還在試圖用自身靈力加固缺口周圍的天,分不出神來,只得吩咐青龍:「你去護著村民們。」

  「尊上您呢?」青龍有些不放心梵音,畢竟她是把全身的靈力都調過去加固穹頂的缺口了,若是無人護法,她現在簡直是空門大露。

  「現在估計沒哪個腦子進水的會來攻擊我,你先去保護村民們!」梵音喝道。

  青龍一想也頗有道理,一甩龍尾就朝著村子去了。

  岩漿正好流到了村子外圍,不過隨著天上涌下來的岩漿越來越多,村子里也有岩漿漫進來。

  村民們站在高處,岩漿漫上來還需要些時候,可空中飛濺的岩漿已經燒傷了好幾個村民。

  青龍從雲端俯衝直下,孩童們嚇得白了臉色,把頭埋進親近之人的懷中,失聲尖叫。

  村民們護著自家孩子,認命一般垂下頭。

  卻見青龍並不是撞破結界吃他們,而是吐出一個巨大的泡泡,裹在了村民凝結的結界外層。再有岩漿飛濺過來,水泡看似脆弱,卻沒被融出缺口。

  村民們頓時對青龍感恩戴德。

  青龍盤踞在水泡上方,神氣打了個響鼻。

  雖然它被封為神獸已是多年前的事情,但這麼些年來,他享受著神獸的遵從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今日庇佑這些村民,他們的感激,反倒讓青龍覺得比神獸的榮譽更叫他興奮。

  見村民們的安全得到保證,梵音看了一眼遠處神骨城牆的高度,知曉這些岩漿暫時還不會從冀州漫出來,心安了幾分。

  她雙臂青筋綳起,嘗試著以最大限度把自身的靈力放出去,經受淬鍊的經脈不再脆弱,靈脈中奔涌的靈力磅礴浩瀚,但她經脈一點被拉扯的痛感都沒有。

  梵音試圖把天拉扯到一起,填補坍掉的空隙,但這樣做無疑會把天幕拉扯得更薄,只怕以後天崩會更常見。

  她正尋思用什麼補天時,殊絕突然直接撞向他,看他那架勢,是打算把梵音擄走。

  梵音傻了眼,還真有腦袋進水的?

  她不得已抽出一隻手揮出一道靈力柱讓殊絕跟她保持距離。

  殊絕不肯離去,哪怕有岩漿濺到他身上,在他衣袍上灼起青煙,他只固執道:「我帶您走!」

  「呵。」天際突然傳來一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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