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梵音和殊絕同時抬頭望去。

  梵音面露喜色,殊絕卻是蹙起了眉頭。

  「燭陰神尊!」

  梵音有些喜出望外,她身上雖然有些異於常人的地方,可她還沒覺得自己達到了可以拯救蒼生的高度。以自身靈力補天只是出於本能,此時看到燭陰這樣的遠古神祇就跟看到了救星一樣。

  女魃跟在燭陰身後,一襲青衣繚繞,頭頂三千青絲蜿蜒飄向高空,一雙澄澈的眼,望著冀州的滿目瘡痍,有著淡淡的悲憫。

  看到梵音,女魃眼中化開笑意。

  見梵音一人在補天,女魃立馬召出青焰,她不會修補結界之類的法術,只能用身上暴漲的青焰,把往下奔涌的岩漿堵回去。

  「鐘山之神不是早就不問六界是非了么?」殊絕對於燭陰會出現冀州,頗為意外。

  鐘山位於赤水之地,是燭陰曾經的居所,外界也稱他為鐘山之神。

  燭陰移居上清雪鏡后,鮮少再出現在六界,因此六界中人,還是習慣那樣稱呼他。

  燭陰哼笑一聲:「蒼穹將崩,本尊可做不到偏安一隅。」

  他們這些上古存活下來的神族,對魔界素來沒什麼好印象。

  魔界雖在六界之列,可貪婪嗜殺成性。

  對他們魔而言,是沒有任何道義可言的,他們所求,只是如何掠奪,如何殺戮,隨心所欲,從不會管蒼生如何。

  而且魔族的繁衍能力十分強大,他們甚至不會有固定的伴侶,貪、欲、惡是魔的本性。在魔族,父子為了一個臨時伴侶爭得頭破血流也是常有的事,魔族女子則一生都在不停生育,只為了讓魔族壯大。

  遠古時期的神族,在數量上遠遠比不上魔族,其一是神族誕生新生兒本就很難,其二是神族的結合絕不會像魔族那般不堪。

  眼見神族凋零,而魔族日益壯大,容白古神才在天道上加了一條惡意誅殺神族會受天罰的條例。

  也虧得這項天規,神族才沒有在遠古時就被魔族滅絕。

  在後世,那些原先受神族庇佑、對神族忠誠的凡人,就被神族賜福,成為神族的一部分。但嚴格來說,他們並不算神,只是神族的僕人,他們中很多人的法力還比不上人界那些修仙者。

  神族此舉,只是為了儘快壯大神族。

  殊絕聽得出燭陰語氣中的不快,他也知曉自己絕不是燭陰這等古神的對手。

  遠處的魔軍在嚎叫呼吼,召喚他回去。

  殊絕看了一眼梵音,對著燭陰亮出了自己的兵器:「吾知曉吾不是鐘山之神的對手,但汝若敢傷魔神大人,除非吾亡。」

  聽到他喚梵音魔神大人,燭陰眉頭蹙了蹙:「魔神?」

  梵音怕燭陰被殊絕帶偏了,忙道:「你別聽他胡說,我可不是什麼魔神。」

  燭陰卻道:「他說的也沒錯。」

  梵音被他這句話嚇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正七上八下時,燭陰才繼續道:「你乃這世間的神主,主宰六界,自然也是魔界的神。」

  梵音完全被燭陰這話給說懵了:「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燭陰眼中說不清是傷感還是釋然,看了一眼被岩漿映得通紅的天,「上一位神主是容白,他已故去萬年,你是天地新衍生出的神主。」

  梵音傻眼了,半晌才道:「您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燭陰一臉嚴肅:「這可不是玩笑,赤水蓮湖跟上清雪鏡都是天地間最精純的靈氣,不然你以為那些靈氣為何會自動匯入你體內?」

  燭陰說完就發現梵音用兩手聚起靈力防止穹頂的缺口擴大,但眼中已經含了兩泡淚水。

  他摸了摸下巴,有些納悶:「那個……雖然成為新神主確實很值得高興,但你也用不著開心到哭。」

  梵音:「……你覺得我這是開心嗎?」

  燭陰咳嗽兩聲:「看起來不太像。」

  梵音問:「要阻止這場天崩,是要我以身祭天嗎?」

  萬年前那場天崩,容白古神以身軀祭天的事她聽了不知多少遍。

  而今天又一次崩塌,她又是接替容白的神主……

  心中固然是恐懼的,可是把這話問出來的時候,梵音倒沒覺得有多怕,就是有些遺憾,其實她當初要是不彆扭多好,告訴辭鏡她也喜歡他多好。

  不過卻又覺得,幸好沒說。

  那樣的羈絆,一旦確立下了,她又不在了,辭鏡會痛苦的吧?

  那傢伙,看起來對什麼都漠不關心,但他只是把自己的在乎藏得很深。

  就這樣也好,就當做她從來都沒有承諾過什麼。

  燭陰遲遲沒有回答她的話,梵音基本已經確認了自己的想法,道:「雖然我從來都沒想過當什麼神主,但如果這是我從出生就必須背負的使命,那麼我也只有完成它。辭鏡一心想要復活容白古神,我知曉容白古神於他的恩情,但我還是更想辭鏡活著……」

  「燭陰神尊,勞駕您前去神界阻止辭鏡。」梵音說得吃力,她已經耗費了太多靈力,有些力不從心。

  一直用靈力修補屏障的雙手,時不時會接觸到岩漿,被灼傷的皮膚裂開,鮮血糊滿了掌心。

  梵音一下子交代後事一樣交代這麼多,燭陰也不知從何答起,就撿著她最後一句回答:「他現在處境恐怕的確是不妙,不過能去救他的,唯有你。」

  梵音滿臉詫異:「我不懂神尊的意思。」

  「他前往神界,是為了盜取被君九幽奪去的另外幾枚神印。但那死狐狸固執得很,將神印交與我后,執意要去查清容白的死因,如今被君九幽困住。」燭陰攤開掌心,幾枚拖著金色尾巴的神印爭先恐後湧入梵音體內,她原本快枯竭的靈脈瞬間又充盈起來。

  燭陰有點難以啟齒:「君九幽的法術都是容白教的,她本身的天賦也極其驚人。西方佛陀曾預言,她若能勘破情劫,實力當不亞於天地衍生出的神主。本尊雖是創世之初便存在的那一批神,但對上她也討不著什麼好。你作為新神主,尚且能與她一戰。」

  梵音心跳有些快:「你跟辭鏡什麼時候商量好這一切的?」

  燭陰也沒瞞著梵音的意思,道:「在他被青君帶走的前一晚。」

  他抬眼看梵音:「本尊一直在尋找山海鎮獸被殺的緣由,發現第一頭鎮獸被殺的時間,恰好是聚齊八方鎮獸神印能復活容白古神的謠言傳出不久之後。也是在那之後,君九幽便在一場大仗中失去一根肋骨。」

  「那根肋骨……其實是她殺鎮獸時斷掉的?」梵音已經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

  燭陰點頭:「彼時天地間的平衡很穩定,鎮獸並沒有使用過神印的力量,神印力量強大,君九幽這才碰了硬釘子。」

  「辭鏡……他不是一心想復活容白古神嗎?」對於辭鏡前往神界盜取神印這一點,梵音遲疑片刻,還是問了出來。

  燭陰嘆道:「這世間根本沒有復活容白之法。」

  梵音瞳孔下意識縮緊了幾分:「怎麼可能?」

  「說起來,倒也都是一個情字惹的禍……」燭陰眼中有著淡淡的悲憫。

  容白寂滅后的幾千年,君九幽因為心魔幾度想自我了結。

  青君為了給君九幽一個活下去的支柱,偽造了一冊集齊八方鎮獸的神印可以復活容白的古卷。

  八方鎮獸找到都尚且不易,更別提它們都持有神印,極難對付。

  青君一開始只是想給君九幽一個不可能實現的目標,讓她有個活下去的念想而已。但是他低估了君九幽的瘋狂程度。

  君九幽不管不顧屠了鎮獸。

  青君知道若是鎮獸都死光了,這六界覆滅也不遠了。

  但是又不敢告訴君九幽那法子只是一個騙局。

  青君正一籌莫展時,天地衍生出了新的神主。

  只要新的神主成長起來,便是山海鎮獸死光也不是什麼大事了。

  在君九幽封印梵音后,他違背君九幽偷偷救走梵音,原因之一是不忍看君九幽受天罰,梵音被君九幽封印了多少年,君九幽就受了多少年的天罰。原因之二是他知曉這天地必須得有一位新神主了,不然只會又面臨一次天崩。

  但只要梵音還在六界之中,君九幽必能追蹤到。

  青君用輪迴咒把梵音變回一顆蛋,帶著她去西天靈山避了幾千年。她曾被君九幽封印,西天佛陀傾盡全力也只能解開梵音體內的一半封印。

  這也是為何梵音之前能夠吸收無盡靈氣,能使用的靈力卻依然低下的原因。

  青君知曉梵音定然不可能當個普通人過一生,這才讓她前去出雲山拜師。

  梵音身體里的另一半封印,在她為辭鏡擋天罰之雷的時候,才被雷電的力量撕破。

  聽完這段前因後果,梵音心緒無比複雜。她還是不願相信,記憶中那個邋遢和尚竟是青君。

  「本尊知你心中不好受,但時間已經不多了,你先穩定住這邊,再趕往神界。」燭陰.道。

  梵音搖頭:「神尊,容白古神那樣修為的神祇,在面臨天崩時,都只能選擇以神軀祭天,我怕是見不了辭鏡了……」

  燭陰眉頭皺得死緊:「你在想什麼,不是每個人祭天都有用的。」

  這呆著一點嫌棄的語氣,讓梵音不知是喜是憂。

  燭陰繼續道:「當年容白以神軀祭天,是因為他把女媧補天剩下的一塊五彩石當做心臟,放進自己胸膛里了。」

  原來容白古神以身祭天背後還有這麼一個緣由?

  梵音滿臉詫異。

  燭陰語氣悵然:「當年本尊和容白、青君都還算好友,有一回跟他下棋,他連輸幾局,青君笑他棋藝退步了,他卻問我們,心是什麼。」

  「青君說,就心是巴掌大一團,會讓你覺得沉甸甸的東西。誰料容白轉身就把五彩石塞自己胸腔里去了。」

  梵音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

  過了許久,她才看著缺口依然有擴大趨勢的天幕:「那這次天崩怎麼補?」

  被容白當做心臟放在胸腔里的,是女媧補天剩下的唯一一塊五彩石。

  燭陰看著不斷湧出岩漿的缺口道:「總有法子的。本尊先代你頂上,這缺口暫且能用靈力牽制住,但死狐狸那邊怕是不妙,辭鏡不是君九幽的對手,何況他身上的輪迴咒還沒完全解開。你速去救辭鏡!等救出他,你們再往極北之地走一趟,極北之地的冰川從它存在那一日起就從未見過日光,極致森寒,唯有紅蓮業火才能熔斷,你們帶一座冰川回來。」

  梵音有些傻眼:「用冰川補天?」

  燭陰額角青筋隱隱跳動:「這從天崩的缺口裡湧出的岩漿非比尋常,神魔沾上都灼痛無比,若是這岩漿融化了通往凡間的結界,凡間有幾個人能倖免?用冰川鎮住冀州通往人間的結界口,結界總不至於這般快被融化。」

  梵音囧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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