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關於搖羽扇的典故(2)
余大太太是余大人在任上時續娶的填房,在公婆跟前服侍時候不長,並不知余閣老的厲害,可他們夫婦二人俱是極聰明敏銳之人,心知兄長這會兒是氣糊塗了,沒想到這上頭,眼見大太太如今闖下這般大禍,若余閣老狠狠罰上一頓還好,偏偏老父責問了大半宿,卻不曾發話如何處置大太太。……大房,怕要有大麻煩了。
眾兒女出去后,余閣老疲憊的起身,走入裡屋,只見余老太太坐在床邊無聲垂淚,他挪步坐過去,柔聲道:「這事你就別管了,你身子不好,別是我還沒咽氣,你倒先不好了。」
余老太太哭的雙眼紅腫:「都是我不賢,不會教孩子,叫你這把歲數了還要操心。」
余閣老說笑道:「世間父母,能生兒的身,又怎能生得了兒的心。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打算,咱們做父母的,盡了本分也就是了。」
余老太太哽咽:「這事……可能善了?我聽那顧侯可不是善茬。」
余閣老撫著老妻的背,儘力勸慰著:「你放心,若那寧遠顧二有意跟余家翻臉,便不會送回鞏氏了。」余老太太素來信任丈夫,丈夫的話既說出口,便不作它疑,拿帕子摁干臉上的淚水,笑道:「也是,你不是說段親家的茶引還是他給辦的么,我瞧他是個明白的。」
「哼!明白?還要人家怎麼明白!給人戴綠帽子,人不計前嫌,已夠厚道了,他們居然還敢上門去詐!」余閣老站起身來,緩緩在屋裡繞著圈子,只恨自己年老體弱,不然定要親自操家法,痛打長子一頓,「當初,我知道顧侯替段家辦茶引時,還覺著心安理得,如今卻是臊的慌!瞧瞧人家這事辦的,多乾淨,多利索,仁至義盡,便是將來事情捅開了,也指摘不出半分錯處來!這走一步,就得想到後頭三步;再看看咱那不成器的孽障……」
余閣老越想越氣,胸口直衝氣涌,忍不住埋怨老妻:「你也是,怎麼就聽信了老大家的話,居然容她上顧家去鬧事!」
余老太太手足無措,羞愧道:「是我糊塗了,可……」她低聲道,「那道士一口咬定,定要衝喜才成。只要你能好,便是叫我去撞閻王殿,我也不怕。」
余閣老不忍朝老妻發脾氣,在桌旁連連頓足,罵道:「老大家的心思我清楚,不就是瞧那孩子的生母是個戲子,想那孩子若真能襲了爵位,必得認她這門親戚來充場面!」
余老太太也是詫異:「她也太糊塗了,這種事怎能胡來?難道顧侯是好糊弄的,倘若惹急了他,還不連根拔去,輪得著她沾光么?」
余閣老大聲稱是,不由得加倍破口大罵:「內宅婦人糊塗也就罷了,咱們那孽障尤是個蠢貨,只知聽婆姨的話!我當初就說過,他耳根子軟,遇事猶豫,心性不堅,更兼辨事不明,那就根本不是為官的料!他那會兒還不服,埋怨老子不肯助他,就他這點出息能耐,若真辦了大差事,擔了大責任,還不是叫人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
長子再有千般不好,卻沒有胡作妄為一條,自己之所以放心他外任,也是想他膽小唯諾,再配個知書達理的好媳婦,縱是政績不顯,也不會闖大禍。可惜嫣然的生母福澤不厚,早早過世了,而替補的填房兒媳卻是殘次品,不但心胸狹隘,腦筋蠢笨,還愛挑唆丈夫!
「回頭就把嫣玉接到你屋裡,你來好好教養。」余閣老立定,沉聲吩咐。
余老太太抬頭,目光驚疑不定:「你……那老大家的……」她縱算天真了一輩子,丈夫行事之凌厲風格,她還是知道的。余閣老淡淡道:「她是個禍害,不能留了。」
決議落定后,余家便迅速行事起來。先是余老太太挑了個涼爽的好日子,備了份厚禮去見盛老太太,一番懇切的賠罪,盛老太太清楚她的性子,性子既軟,人又綿弱,一生只知仰仗夫婿過日子,再責備也責不出什麼結果來;一番哭天抹淚之後,老姐妹只能和好。
又過了兩日,四太太再備厚禮上寧遠侯府,見了明蘭,便是一通告罪。
四太太本是風雅淡泊之人,素不愛糾纏這些,礙著余閣老的吩咐,只好來上門賠罪,說的結結巴巴的,難堪的幾乎要掉淚了。明蘭本也不打算怨恨這些不知情的,為著阻止四太太繼續道歉下去,趕緊叫人把團哥兒抱出來救場。
團哥兒剛吃了奶,滿身都是奶香,因剛從被窩裡挖出來,在乳母懷裡東倒西歪的。一見這隻迷迷糊糊的白胖糰子,四太太頓時破涕為笑,抱著又親又哄,抬頭對明蘭道:「多好看的娃娃,到底好人有好報,你是個有福的孩子。」把孩子交給奶娘后,她從裙下解出一枚赤金貔貅:「這是你四叔年前上雲霞山禮佛時,請高僧開過光的。給孩子戴,討個吉利吧。」
明蘭接過來看,笑道:「四嬸嬸的美意,我是從不客氣的。」一邊叫丹橘去拿錦囊來裝金貔貅,一邊又笑著說,「我還記得小時候,四嬸嬸那上好的窩絲糖,融了給我們做糖澆櫻桃吃,嫣然姐姐老搶不過我。」四太太笑出來,「你們兩個呀!若你愛吃,便帶些回去又何妨,偏是兩個都淘氣,就愛搶著吃!」明蘭嗔笑道:「嬸嬸不知,搶著吃才香呢。」
這一番說道,氣氛才緩和下來;四太太又說起嫣然,明蘭笑道:「上回嫣然姐姐來信,說起養茶花,那是一套一套的,儼然大家了。」四太太撲哧一聲:「這可難得了。公爹怕她學得她四叔的樣兒,到時不通庶務,不會理家,從不許她沉迷花鳥蟲魚的,如今可白費功夫了。」
「其實嫣然姐姐頂崇敬四叔的,不過礙著閣老在旁盯著,不敢學罷了。」
兩人一陣大笑,說起余閣老,四太太方想起今日的任務,肚裡轉了好幾轉,強自咬牙開口:「我那嫂子,前日,已叫公公休回娘家去了。」
明蘭吃了一驚,臉上神情古怪,似驚非驚——不會吧,真叫糰子爹說中了?
四太太為難的說:「落的罪名是七出之不孝,於病中服侍不力,還忤逆長輩。」
這個大帽子可是無敵,由嫡親公婆親自出告,真是連辯駁都難了,唐婉女士的婚姻就死在這條上;明蘭結巴道:「這怎麼……那余大人……豈不得罪親家?」
四太太靜靜敘述起來:「起先大哥不肯,可公爹是鐵了心的,大哥只能從了。至於親家,唉,親家老爺過世后,大嫂早不大和娘家來往了。」
余大太太是庶出,因生母得寵,才被父親許給余大人的,可如今她娘家當家的是嫡長兄,兄妹不睦已久,這次被休回去,真是要了命的。
「公爹這回是真氣急了,連參奏大哥不孝的摺子都寫好了。」四太太低聲說,這幾日余家可謂風險浪急,波濤萬丈。
余閣老是說一不二的性子,幾十年來裡外一把抓,對內宅管束也從不客氣;余大太太終於嘗到了公公當年對付政敵的手段,當場就嚇癱了,扒在地上哭號的震天價響,又是告饒,又是尋死。余閣老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只叫婆子把大太太捆了抬進馬車送走,叫她要死也死到外頭去。然後,余閣老又把大太太所生的孩子叫來,渾似無事發生般的笑容可掬,溫言吩咐他們,以後就在祖父母屋裡了。
這一子一女,一個十五,一個十二,剛想開口為母親求兩句情,只聽得余閣老淡淡說了句『凡余家子孫再有不守家規,忤逆尊長的,一併逐出門去』,兩個孩子的貼身婆子就趕忙把他們扯了下去;需知余家嫡庶男孫加起來,足一打有餘,實不缺了他們倆。而此時,余大人已是手足無力,只會哆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