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擊退敵命懸一線
藍綃眸光遽沉,冷冷望著三丈開外的距離。無數黑衣人將整個出口都包圍了起來,黑壓壓一片,湖中畫舫已沉,他們四人立在原地,握緊手中的長劍,再無退路。就在這個山。之上的一塊巨大岩石上,一名戴著麵具的黑衣男子,背對著他們,眼中是對自己毫無遺漏之算計的篤定神色。
慕白衣、慕容馥、拓跋三人的武功盡管都是上乘,但他們畢竟才三個人,對方卻是百人,個個武功都是上等,而且他們地處崖邊,退無可退。慕容馥轉眸對慕容白道:“慕公子,在下和拓跋盡力纏住這些黑衣人,你帶著這位姑娘趁機突破重圍。”
慕容馥深深看了藍綃一眼,這樣的女子,他真是不舍得她就這麽死掉。如果真要有所犧牲,那他甘願是他換她。
拓跋麵色大變,驚道:“您不能……”
藍綃心中一震,以慕容馥的武功,隻要拚力而為,總還算是有一線生機。如今他這樣決定,無非是將生的希望留給她。對於他這樣一個身份金貴無比的人而言,實在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藍綃不由心裏一陣柔軟,這樣一個初次相識的陌生人,竟然願意因為她將自己的性命欲置之度外?為什麽?就因為高山流水遇知音,又選擇跟他入山嗎?
“誒!”慕容馥抬手製止,望著藍綃,清朗一笑道:“今日能得遇姑娘,已是我三生有幸。雖隻有短短半個時辰,但姑娘的膽識風采,我已是深深折服。姑娘你明知此處凶險難料,卻毅然隨我來到此,就足以說明姑娘有情有意,我縱然此刻即死,也了無遺憾,又豈能讓姑娘跟著我一起拿生命來冒險呢?姑娘,保重!”他眼神熾烈,暗藏的情意繾綣。
藍綃微微搖頭道:“公子萬萬不可。既然我們已經來了,自然沒有舍之而去的道理。”她也許生性涼薄,但對於願為她舍命之人,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棄之不顧。
拓跋心下一陣感動,拱手道謝。上方岩石上的黑衣男子聽到藍綃一番話,驀然轉身,饒有興味地朝下方望了過去。目光觸及藍綃時,不由眸色多了幾分讚許。
慕容馥眸中似煙花齊齊綻放,璨亮斐然,他轉身便去握住她的手,心下一陣激蕩。
藍綃愣了一愣,似是明白了什麽,不自覺皺眉,不著痕跡地收回了手,轉眸淡淡道:“我隻是不喜歡別人因我而做出犧牲,別無他意,還請公子莫要誤會。”
慕容馥笑容微微一僵,有那麽一瞬間的尷尬,隨後解嘲一笑道:“不好意思,是在下魯莽了!”
戴著麵具的黑衣男子從岩石一躍而下,立在眾黑衣人的前頭,指著藍綃,壓著嗓音,說道:“我們隻要這個女子,其他人……可自行離開。”
這明顯的變聲,隱約有幾分說不出的熟悉之感。慕白衣目光犀利,直直望向那個領頭的戴著麵具的黑衣人,隻見他高大頎長的身軀,被包裹在寬大的黑袍之中,於炎炎夏日而言,看上去甚為奇異。他輕輕擰著眉,直想看進麵具後的那雙冷然的眼,竟發現對方眸光閃了一閃,避開了他的視線。
“倘若……我們不走呢?”慕白衣目光一轉不轉,緊緊盯住對方的眼睛,語聲清涼淡漠。為什麽他會有種錯覺,這個人他認識?
黑衣男子身軀微微一震,仿佛細風不小心鼓動了他的衣袍,輕微的幾不可察。
空氣中有片刻的靜默,浮沉不落。
黑衣男子向一側抬起右手,立刻便有一柄三尺青峰長劍遞到他手中。劍刃薄如蟬翼,透過枝丫印在刃口上的斑駁的白色光線反射而出的光芒陰寒森冷,令人不寒而栗。他五指收緊,指節透著堅定的力量,劍尖橫空一指,劍氣凜然破空而出,碎葉成灰,瞬間四散開來。“既然你執意留下,那就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他說罷一揮手,身後的黑衣人得到指令,立刻朝著崖口處的四人毫不留情的揮劍殺將過來。黑衣男子眸中有什麽一閃而逝,又補上一句:“……要活的。”
又是一場慘烈非常的打鬥!藍綃壓下心頭所有的不適,眸子裏一片清冽冷寂。她一遍遍告訴自己,在這個世界,本就是人命如草芥,隻要習慣了就好。三人將藍綃護在當中,執劍橫掃,劍氣所到之處,斷枝殘葉,山石崩裂四下急射開來。齊揮劍有種萬夫莫敵之勢。
天空不知何時陰卻,半山腰上激烈的打鬥還在繼續。屍體堆積,連呼吸都是令人作嘔的血氣。
藍綃四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些傷,動作明顯較之前要遲滯了許多,那些黑衣人依舊勇猛,前仆後繼,仿佛永遠也殺不完。若不是黑衣男子說“要活的”,恐怕他們不被殺死也會被逼落入湖中。體力漸漸不支,對麵的黑衣人仍然如潮水般的層層湧了過來。
黑衣人濕熱的鮮血噴濺而出,落到藍綃臉上,糊住了她的眼睛,眸中隻剩猩紅一片,再看不見其他。
慕容白和慕容馥忙護住她,關心問道:“你不要緊吧?”
藍綃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便印下滿手的殷紅血跡,就像她曾經在臨死前從車裏爬出來的時候,手在腦門上抹過之後的情景,那是她在現代看自己的最後一眼。刺鼻的血腥味充斥著鼻尖,一寸一寸浸入心底,挑動了五髒六腑都在輕顫。鮮紅的顏色也掩不住臉色的蒼白。她堅定的搖頭,努力忍住想作嘔的不適。
黑衣男子瞳孔一縮,叫道:“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慕容馥一聽,立刻道:“姑娘,你們快走吧。不用管我。”
藍綃緊抿著唇,不說話。她是不想死,但也不至於要犧牲別人保全自己。眼下……驀地,她眸光輕掃,便看到前麵幾丈開外險峻的峭壁之間懸掛的鐵索橋。隻有鐵鏈扶手,橋麵是木板鋪就。橋下麵是一片沼澤地。以黑衣人的武功來看,要直渡對麵,可能性不大。
她心中一喜,終於鬆了一口氣,果然天無絕人之路。
眼見三人已筋疲力盡,還在拚命揮舞著手中的劍,藍綃無暇向三人細說,隻大聲喊著往鐵索橋退。
慕白衣和慕容馥雖不解其中玄妙,但都選擇了毫不遲疑地相信藍綃,遂護住她便與黑衣人纏鬥便往鐵索橋退去。
黑衣人卻是窮追不舍,鐵索橋上仍免除不了一場惡鬥。一時間,橋上刀光劍影,血肉橫飛,不斷有死屍掉進橋下的沼澤。空氣中彌漫著濃鬱血腥和沼澤散發出的陣陣惡臭。
半柱香的工夫,四人已穿過鐵索橋抵達了對麵,而身後的黑衣人依然前赴後繼源源不斷地踏著鐵索橋由對岸湧來。
橋對岸的黑衣首領冷眼瞧著藍綃,麵具下的唇角凝起一絲嗜血的嘲弄。綃妃啊綃妃,不管你耍什麽把戲,明年今日便是你的死寂。
空氣中的惡臭讓藍綃皺了皺眉。她迅速從頭上拔下一枚金釵在鐵索上使勁劃過,火星四射,就著她從衣服上撕下一片輕紗,立刻燃起火苗來。
驀地,她將燃燒著的輕紗扔到橋下,就在三人不明就裏之時,隻聽轟然一聲,整個沼澤仿佛瞬間被點燃一般,火苗肆意蔓延,整個鐵索橋都沐浴在熾烈的火焰中。橋上被燃著的黑衣人張牙舞爪,發出淒厲痛苦的慘叫聲。
藍綃別過臉,不忍去看這慘絕人寰的一幕,而慕白衣、慕容馥、拓跋還未從方才沼澤自燃的震驚裏回過神來。
“其實這就是古書上所說的‘澤中有火’,‘上火下澤’。澤,指湖泊池沼。”藍綃望著睜大了眼睛的三人,隻是簡單地解釋道。
“澤中有火”,是石油蒸氣在湖泊池沼水麵上起火現象,她這個穿越而來的現代人若是給眼前的三人說什麽石油,自然是要白費力氣了。
黑衣男子麵色劇變,瞬間湧現無數個念頭。他趁所有人愣神之際,那柄青鋒劍對準紫衣男子脫手而出。
隻聽“嗖”的一聲,青鋒劍破空而來,其勢迅猛之極。慕白衣一驚,與慕容馥同時用劍去擋,卻沒料到那劍上被賦予的內力那般強勁,他方才的一場惡鬥,幾乎已耗盡了他的體力,如今盡了全力,也隻是稍微改變了那柄劍的方向而已,而那方向竟然是……
“啊!!”青鋒劍順著藍綃的手臂的方向沒入肩頭,刺膚入骨,劇痛席卷而來。她痛得頭上瞬間沁出一層冷汗,身體被青鋒劍的劍勢擊得飛了出去。
慕容馥驚恐叫道:“啊,姑娘?!”
慕白衣嘶聲喊道:“不!不要啊——啊!!!”
慕容馥與慕白衣伸手想要拽住藍綃飛起的身子,卻是徒然無力,連片衣角也抓不住。
慕白衣整個人有一瞬間的怔住,江湖上能有如此身手已寥寥無幾了。
藍綃除了蝕骨的痛,再無別的感知。其實死亡對她而言,也沒有多麽可怕,至少,她在這一刻是這麽覺得。睜大眼,想最後再多看一眼這個世界,藍天碧水,青山白雲……她似乎看到有一白一紫的兩個身影朝著她疾馳奔來,好快的速度!比她方才墜落的速度還要快上許多,就像是一支滿弓而出的弦,那麽急那麽急地射了過來。卻是以一種極度完美的姿態,更像是一種幻覺。
她突然覺得好累,隻想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卻感覺到自己的身子還未觸及地麵,便猛地一震,被帶入了一個溫暖的胸膛。她再次張開眼睛,想看清楚那個人的臉,卻在視線還不曾到達之時,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