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宣政殿上惹眾憤
天色微蒙，慕白衣早已坐在那裏早已兀自打起盹兒來，對那審問“男寵”一事不聞不問。見再問也問不出什麽，藍綃淡淡起身，吩咐道：“此人擅闖本宮寢殿，意圖不軌，先將他關起來，來日再審。”頓了頓，望向耿正南，沉聲道：“耿正南身為禁衛軍副統領，竟然在其當值之日，發生此等事件，你該當何罪？”
耿正南對此嗤之以鼻，“娘娘若想殺卑職滅口，盡管動手，不必多費唇舌。如果想讓率職幫娘娘瞞騙皇上，恕卑職辦不到！”
藍綃冷笑道：“你倒是不怕死！但，你自以為是正義凜然，其實愚不可及。你失職在先，又阻撓本宮抓刺客在後，的確夠殺頭之罪，但本宮念你平日盡職盡責，又對皇上忠心耿耿，暫且饒你一命。都退下罷。”
耿正南微愣，沒想到這麽容易就放他離開，而且也沒說過要他們保密之內的威脅。不禁感到奇怪。
眾人都退下之後，阿碧皺眉道：“公主，這些人，不能留。”
藍綃擺手，麵色凝重道：“這件事，不是殺了他們滅口就能擺平的。就算他們都死了，明日一早，流言也會被散播出去。而他們突然消失，隻會印證流言的真實性。”還有一點，她不想因為別人的陰謀，屠殺無辜，事情，總還是另外的解決方法。
青兒著急道：“那我們怎麽做啊？如果傳出去，會壞了娘娘的名聲，還有啊，萬一皇上信以為真，怎麽辦？”
藍綃沉吟，敗壞名聲算什麽？用不了幾日，朝堂一定會十分熱鬧。至於諸葛流雲……他會相信嗎？
不出所料，第二日，瀟妃養男寵被耿副統領等人發現的傳言在宮中乃至宮外流傳開來，那流言的傳播速度堪稱一流。以訛傳訛，有人叫她妖妃，有人稱她淫婦，更有甚者，想方設法混進宮來，冒死攔駕，說要做她的男寵。到第三日，那些傳言已經由道德的譴貴延伸至野心的批判。她沒有采取任何獵施，冷眼看流言擴散。
翌日，早朝時間，藍綃被招進宣政殿。她靜靜望著這座莊嚴而壓抑的殿堂。殿堂之中，除了她與流蘇站立。那些大臣說她私養男寵道德敗壞，淫亂後宮罪該萬死，一直不和的兩方勢力這次倒是很齊心，一起跪守在殿中，等待諸葛流雲的最後宣判，那決心前所未有，大有帝王不將她這個“妖妃”處置了便不罷休的勁頭。
原本寂靜的大殿，因她的到來而湧入了萬千情緒。年輕的帝王麵色忿恨似驚濤駭浪，自藍綃踏進這大殿伊始，眼光直直劈開那相隔的空間，穩穩落在那麵色平靜的女子身上。望向她那眼底的堅定神色，隨著她緩步而出的身影挪動，他的目光半刻都不曾遊離。數十米的距離，他在丹陛之上，她在丹陛之下，一條紅毯相連，兩頭凝望。她望著他染盡忿恨與懷疑的疲憊容顏，望進他的眼，清晰感受到他由心間而起湧入眼底的深沉情感，那是一種透骨的悲傷，心痛還有憤怒的掙紮。她在他這樣的眼神中，所有的鎮定和平靜從最根底深處被漸漸列裂開。她攏在袖中的雙手交握，緊緊攥住，仿佛就描緊了自己的心，寧可痛，也不可因顫抖而動搖半分。她的腳步沉緩而堅定，在他前方十步停下。
一人喝道：“瀟妃，事到如今，你見了皇上，還敢不跪嗎？”
諸葛流雲雙眉微微一皺，垂下眸子，掩去目中情緒，藍綃沒說話，看了眼諸葛流雲，緩緩跪了下去。
諸葛流雲雙眉一軒。他定定看著她雙手輔地，無言在他麵前拜例。他瞳孔微縮，喉頭瑟瑟滾動，心頭苦澀難忍。
大臣們也愣了一愣，不想她竟然真的跪了！於是，心道：她必然是知道她自己杞下大錯，難以逆轉，才這般乖順。
諸葛流雲望著她伏拜的身子，那挺直的背脊線條書畫著她異於常人的倔強和堅持。他久久凝視著她的背影，目光複雜變幻，一句話也不說。
大臣們跪著不敢動，他們似乎都能感受到帝王心底散發而出的沉沉悲痛，是那樣的壓抑而沉重，以至於那種悲傷的氣息充斥著整個宣政殿的空間，讓所有人都喘不上來氣。
他們先前準備好的言辭在這一刻都被哽在喉間，竟一時說不出口。但他們心中的憤怒和埋怨卻步步攀升，整個南朝上下，無人不知瀟妃那日進宮是皇上親駕相接，感歎一個帝王對她的縱容，但瀟妃卻不識好歹，如此放蕩行徑，傷害皇上，真是不可饒恕！
一名老臣麵色激憤，出列諫言：“皇上，瀟妃本為南國、西梁梁國的和平使者，如今又貴為一國之妃，不顧道德禮儀廉恥，竟於宮中私養男寵，做出這等喪德敗行之事，實在是可恨之極！幸得耿副統領等人撞破，才不致繼續將皇上及天下臣民蒙在鼓裏，如今，證據確鑿，請皇上定奪！”
另一名自命正直老臣立刻附言：“瀟妃道德敗壞，令皇上乃至整個皇族蒙羞，實在罪無可恕！臣懇請皇上將這對奸夫淫婦處以極刑，以洗刷我南國之恥辱，平息萬民之眾怒。”
諸葛流雲麵色勃然大變，冷厲的眸光直射那說話之人。
慕白衣上前一步，開口道：“啟奏皇上，瀟妃乃是西梁國的公主，此時若不妥善處理這件事，隻怕會影響兩國關係，導致兩國交戰，後果，將不堪設想。請皇上…………三思！”
“請皇上三思！”
這日早朝持續了兩個時辰，為諸葛流雲登基以來，時間最長的一次朝議。
刑部出麵，簡單審問那名被帶上大殿自稱皇妃男寵之人，那人仍舊一口咬定他是繼四名男子之後迫於瀟妃淫威不得已才成為瀟妃的第五名男寵，而禁衛軍副統領耿正南為證人，以性命發誓他所言句句屬實，更從當日與他一起進入瀟妃寢殿的眾侍衛及淩煙閣的宮女太監們那裏得到證實。
有聲名耿直的耿副統領以性命擔保作證，這些自命正直的迂腐老臣對於瀟妃私養男寵之事深信不疑。他們一向自命清高不凡，如何肯讓這樣一個道德敗壞的女子做他們南國的妃子？於是，群臣麵色激憤，言詞語氣更是激烈無比，所有用來指責謾罵女子的詞匯幾乎都被用盡，她就這樣在那些正義凜然的大臣們口中變成了人盡可夫的女人。
那些大臣們因為帝王自始至終的沉默，終於噤了聲。開始用行動來表達他們心中對於皇妃之行為的憤怒和不滿。
一名老臣摘下官帽，放在身側，頭重重磕在金磚地麵，砰砰直響。眾臣隨之效仿，一時間，磕頭之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莊嚴肅穆的乾和殿內，金磚之上，有鮮血濺開，灑下點點斑駁。數人額頭皮開肉綻，仍不止息，大有以死相諫之氣勢。
自古帝王，不可失之民心、臣心、軍心，而此刻的南朝，流言四起，民心皆憤，百官死諫……如此形勢，若帝王不能做出一個完善的處置，南國江山便岌岌可危！
這便是布局之人的目的吧？藍綃一直在靜靜地跪著，麵向丹陛之上的男子，姿勢從沒變過。聽著大臣們慷慨激烈的言辭，她麵色異常淡漠，就好像這一切都與她無關般的表情。
突然，身後遙遙高台，龍椅之上傳來“砰”的一聲巨響，隨後，帝王在極致的忍耐過後，龍顏震怒，一聲爆發般的怒喝：”夠了！”
整座大殿都被震得晃了一晃，藍綃身軀一僵，雙唇微微張了張，眼中神色無奈而悲涼。
大臣們磕頭的動作頓時凝滯了，他們望著丹陛之上化作灰飛四處飄散的禦案，驚得張大嘴巴。而帝王此刻的雙眼充血赤紅，他的眼神如同火山爆發前噴濺而出的岩漿，眼底醞釀的狂怒的風暴，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毀滅這世間的一切。“你們，膽敢威脅朕？”
那些大臣正義凜然的姿態從他們麵上一點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驚惶忐忑的表情。
“臣等不敢！”
諸葛流雲冷哼一聲，邁下台階，走過的紅地毯，蜿蜒著一道細細的長線，是他掌間滴落的鮮紅，仿佛心頭泣血。
他一步一步，錯過女子，來到跪在大殿中央的耿副統領麵前，他的神色是極端憤怒和心痛過後的平靜，那種平靜讓人心裏產生強烈的不安。
耿正南麵色有些微的緊張，“皇……皇上……”
諸葛流雲仿佛沒聽見，緩緩蹲下身子，望了眼被耿正南放在身旁地上的劍，他伸手去握住劍柄，動作異常緩慢。
蒼白修長的手指緊握住劍柄，長劍被一寸寸撥出，森冷的列氣頓時破鞘而出，縈滿整座大殿，眾臣噤聲，呼吸凝滯。
藍綃也硼緊了心神，直盯著他的動作。諸葛流雲站起身，劍尖劃在金色的地磚，聲音尖銳刺耳，似是要刺穿耳膜，洞穿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