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人如鬼魅
方靜姝眼裡殷切,死死地盯著白光。
可直至白光完全消失,並沒有男人從裡面走出……
「不,不可能……不可能……」方靜姝喃喃自語,「轉逆大陣已經實現,他……他為什麼沒出現?為什麼?我……我失敗了?」
她錯愕極了,久久沒法接受這一現實。
可地下室多了個人,竟是那上了年紀但打扮得體舉止優雅的老人。她是方靜姝的舊友故知,一點點地朝我們走來。秦漪在我的懷裡嘀咕,「這女人,她來做什麼?」
我搖頭,他都想不通的事情,問我,我……我也不知道。
「他不會來了。」老人走到方靜姝的面前停了下來,「在你死後,那個男人來找過你。我告訴他你被大火毀掉容貌,之後上吊香消玉殞,他聽后沉默好久,最後竟只表示惋惜。並且告訴我,他之所以多年未歸,是因為早已在外面結婚生子,自覺沒有顏面回來。他也沒料到,你會在這裡,一直一直地守著他,盼著他……」
「怎麼會?」女鬼搖頭,沒法相信老人的話……
「你成功了,可他還活著,所以自然召不來。」秦漪冷笑開口,嘴角噴出一抹猩紅的血,襯得那張臉更是蒼白。他咳嗽了聲,目光溫潤地看著我。「謠謠,我們走吧。」
「可是……」我猶豫,秦漪就這麼帶我走了,留下這麼個爛攤子?
「別可是了,走吧。」他搖搖晃晃地直起身子,催促我離開。我拗不過他,只能站起身子,扶著秦漪往外走。路過女鬼的時候,他沖女鬼輕輕搖頭。「你滯留人間,徒添殺戮,把自己逼成惡鬼,說到底只因一個『情』字。」
女鬼沉默,愧不能言。
「一炷香之後,你就要魂飛魄散,我希望你能放下執念,好好想想。」秦漪說得太深奧,我還在反應,他卻皺眉輕看了我眼,催促我走快點……
我哦了一聲,扶著秦漪走出地下室。
他喃喃低語了句,「這世上有些東西,還真放不下呀!」
啊?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他突如其來的深沉,只再回頭的時候,他目光卻又變回一貫的戲謔,不見深沉……
是我,聽錯了?
秦漪的情況不是很好,促使我沒法在這問題上繼續糾結,我扶著他走出地下室,看了眼手機,已經是晚上七點多鐘。地下室沒有信號,出來看到了不少的未接來電,我順著第一個打了過去,竟是陳明曦打過來的。
「樂謠,你去哪裡了?」我剛剛接通電話,陳明曦劈頭蓋臉地一通埋怨,「我們已經坐校車離開了,你得自己想法辦法回來。」
說完,她就把電話掛斷了。
我……
我自己回去也行,稍稍推了推陷入昏睡的秦漪,「喂,你……你還好吧?」
他很不好,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水滴落,唇瓣一個勁地抽搐,聽到我在叫他,稍顯疲敝地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看了我眼。
連……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我火急火燎,他這模樣急得我六神無主,著急上火。得虧肚子里的鬼胎意識到情況不妙,趕忙出聲提醒。「媽咪,你可以送父君回家嗎?那地方能幫他將養身子,恢復元氣。」
「行,你給我地址!」我乾脆答應,四處看了看,正巧發現附近停了輛共享單車,雖不知道是誰放在路邊的,但剛好需要,連忙掃碼上車,小心地將秦漪放在我胸前。
鬼胎從我的小腹里伸出一雙淡藍色的手把秦漪拴住,確保他不會掉下來……
「那個,我這次救了你,就當我們兩訖了,以後你不許再纏著我!」救不能白救,他得答應我個條件。說完推了秦漪一把,他還在熟睡,竟似沒聽到?
「你……你不回話,我……我就當你默許了。你鬼兒子可以作證。」我拍了下自己的肚子,提醒小鬼。鬼胎可憐巴巴地應了聲,特別不情願。
我踩著自行車穿過崎嶇的山間小路,帶著秦漪一路疾行。
大概因為顛簸,他在途中非常艱難地睜開眼睛,問我要去什麼地方……
「還能去什麼地方?」我一邊騎車一邊回答他的問題,還得忙著看路。「你鬼兒子說這地方不能呆,讓我送你回去。你放心,我知道地址的。」
他應了一聲,沉沉又把眼睛閉上。
我以為他會繼續睡過去,便沒搭理他,一心一意地開車。
不想他突然開口,感慨了句。
「謠謠,我倒希望,能一直如此……」
一直?
一直你大爺得,我騎得可是自行車,得一雙腿各種蹬,他讓我一直騎,他……他想累死我?
可不等我反駁,他……他又沒聲了。
我騎自行車穿過一大片墳場,一個又一個的土包迫使我把車停下。似乎這村裡有群葬的習俗,即一個村的人死後統一葬在一片荒地里,生前是鄰居,死後還做鄰居。
土丘中還停著一兩個用來守墓的稻草人,他們穿著衣服,帶著帽子,乍一看跟活人差不多。再配上已經快要西下的太陽,再一片燒灼的晚霞中,這一幕尤其恐怖……
明明是人做得東西,可為什麼比鬼還滲人,看得我膽顫驚心。
不自覺又想起了之前在紅木村看到的場景。
滿村隨處可見停在路邊的紅木棺材,居住在裡面的人愚昧且無知,明明敬畏鬼神,偏偏什麼缺德事情都做得出來……還有祠堂里滿牆壁會變成小鬼的飛天少女……
我不想說,他們雖然活著,卻把自己活成了鬼魅。
可鬼魅呢?
他們不惜各種不折手段,僅僅希望以人的方式,繼續在人間活著,實現曾經為人時候的夙願……
穿過這片墳地,便出村了。
我按照鬼胎的指路,到了秦漪的住所。
「噫,他就住這地方?」秦漪是徹底搖不醒,我只能把所有的不滿統統發泄到了鬼胎耳朵身上。面前是一幢上了年紀,得是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老小區,頭頂是晦暗不明的路燈,聊勝於無,我過來全是摸黑。
地上更是一個又一個的水窪,旁邊是個垃圾庫,還有淡淡的惡臭飄來……
「這地方還能住人?」我摸了摸受潮發霉的牆壁,一個頭兩個大,得虧之前沒有答應秦漪要一起住,否則這地方……
我,我真沒法呆!
「他也不是人。」鬼胎反駁說,「這屋子父君找了好久,老小區陰氣重,最適合鬼魅修養身子,濕氣重,特別有利用水鬼蟄伏。比起之前為了媽咪在城東找的公寓,這一處更適合厲鬼生活。」
好吧……
我都忘了秦漪是厲鬼。
只能扶著他上了三樓,摸索鑰匙開門進屋,把秦漪扔在沙發上。
屋裡收拾得還挺乾淨的,就稍稍有些潮濕。不過記得某隻是水鬼,我也就釋然了。稍稍拍了拍手,再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呢,就算送佛送到西了。所以,我現在可以走了吧?」
鬼差點頭,他沒攔著,還非常禮貌地邀請我下次來玩……
玩,玩你大爺的!
只還有些不放心,我再看了眼躺在沙發上的秦漪。面色還是慘白,不過較之前稍稍好了些。
我……我擔心,想離開但邁不開腳……
「媽咪,不然我們留下?」鬼胎看出了我的不情願,稍稍輕勸了句。
「留下做什麼!我告訴你,這種地方我一刻都不能呆!」大概因為心虛,我特別著急,恨恨咬牙之後,大步流星地走到門口。
只該死的,我……我又往秦漪那看了一眼。
大抵因為疼痛,他竟然輕輕呻吟了下。
我……我心上最柔弱的那根弦,稍稍一緊。
他果然命中克我!
手機偏偏在這時響起,我瞅了瞅號碼,竟然還是個陌生來電,不過看在是同城的份上,我勉為其難地接通了。
電話那邊,是個還算好聽的男聲,挺有辨識度的,我似乎和他聊過。
「我,牧原。」
「哦。」我當然記得牧原,但不知道他找我什麼事情,猶豫遲疑地往下問。「那個,這麼晚了,你找我做什麼?」
現在晚上十點,正常情況我都睡了……
「今天,是第三天。」牧原一字一頓,語氣嚴肅,但卻答非所問。
什麼第三天?
牧原又說了次,我才想起,自己之前答應過他,如果想除掉秦漪,讓他別再跟著我,三日後的下午和他見面,他自會給我說方法。
今天,就是第三天。
只那時我忙著處理方靜姝的事情,之後又要送秦漪回家,竟把這事徹底忘記了。
「媽咪……」鬼胎也想起來了,憂心忡忡地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我看了眼躺在沙發上的秦漪,他睡得很熟,定是沒想到我接了牧原的電話,他要讓我除掉他……
牧原三天前給我說這事情,我歡呼雀躍,無比興奮。
可這一刻真的來臨,卻心如刀絞,踟躕猶豫……
唇瓣微微輕顫,我不知道說什麼,咬得自己的下嘴唇,竟然出血了……
「你到窗邊來。」牧原突然開口,我不明所以,猶豫著走到窗邊,往下看了眼。
透過昏暗的路燈,我……我竟看到牧原站在樓下,他抬頭看我,低沉的聲音從電話里傳出,他說。
「你,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