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沒牙的老虎
袁崇煥用木料和葦席,將太子河的水,阻在遼陽的上游,只剩下一個很小的缺口,造成下游的河水正常流淌的假象。
當女真人的騎兵全部進入太子河,準備涉水渡河的時候,袁崇煥放出焰火,埋伏在附近的明軍士兵,立即撤去阻擋河水的木料和葦席,已經形成一丈多高的水頭,頓時決堤,湧入下游,將正在渡河的女真騎兵,沖得七零八落。
大水加上燧發槍的射擊,讓正白旗和正藍旗的騎兵,主力消耗殆盡,連正白旗旗主多鐸都被明軍打死了。
阿濟格聚集起僥倖逃回北岸的女真士兵,將新的大帳扎在背離河堤的地方。
他欲哭無淚,騎兵崩潰了,多鐸也死了,他已經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到底是返回盛京,向皇太極請罪,還是繼續前進,爭取與多爾袞匯合。
如果與多爾袞匯合,他就必須要渡過太子河,這對他來說,這似乎是過不去的坎;要回盛京向皇太極請罪,他又十分不甘。他受命統轄正白、正藍兩旗,但兩旗瞬間就損失了數十個牛錄,徹底失去了解救多爾袞的能力,他是罪無可恕,而且,多鐸已經死了,他必須獨立承擔所有的罪責。
以皇太極現在的心情,阿濟格能保得住性命,就是燒了高香了,以後他再也不會有帶兵的機會了,這次的失敗,將是他軍旅生活的絕唱,他再也沒有翻本的機會了。
幸好還有馬奶酒!
阿濟格將所有的親兵都趕出了他的大帳,他獨自靠在床上,接連喝掉了三大袋馬奶酒。
在酒精的刺激下,阿濟格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了,連腦袋也抬不起來,他和衣縮進皮被裡,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如果沒有了太陽,如果天空永遠是黑色的,阿濟格希望,自己永遠都不要醒來。
可是,沒有如果,外面的世界,不會因為阿濟格的夢想,發生一丁點的改變,當阿濟格睜開眼睛的時候,太陽正明艷艷掛在天上,而是還是在中天。
「來人!」阿濟格沙啞的聲音,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貝勒爺?」親兵一直候在大帳的外面,阿濟格一出聲,他就挑簾進來了。
阿濟格感到頭痛欲裂,他輕輕揉了揉太陽穴,「現在是什麼時間了?」
「回貝勒爺,現在剛好是正午了,」親兵抬頭看天,然後由補了一句:「貝勒爺,要喝碗馬奶茶嗎?」
「暫時不用!」阿濟格扳著指頭算了算,他已經睡了大半天了,「對岸的明軍,有什麼行動嗎?」
「貝勒爺,明軍也沒什麼大的行動,他們只是將我們的死去的兄弟和戰馬的屍體,從河中打撈上來,一把火燒了。」
「燒了?」阿濟格當然不明白,明軍擔心屍體腐爛,引起瘟疫,所以明軍對所有的屍體,不是埋了就是燒了,從來不會讓屍體留在地面上。
親兵見阿濟格眼睛空洞起來,呆愣愣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決定轉移阿濟格的注意力:「貝勒爺,現在吃點東西嗎?你昨晚就沒吃。」
「嗯!」阿濟格點點頭,他的確有飢餓的感覺了,「來兩塊牛肉乾吧!再煮碗馬奶茶。」
「是,貝勒爺,馬奶茶早就煮好了。」親兵答應著出去了。
阿濟格掀開皮被,從床上下來,他扭動著身子,剛剛活動了一下酸脹的筋骨,親兵就回來了,手中端著一個托盤,盤中盛放著馬奶茶和牛肉乾。
阿濟格接過滾熱的馬奶茶,美美的喝了一大口,這才抓起硬邦邦的牛肉乾,放進口中啃起來。
「貝勒爺,這場戰鬥的情形,需要報告大汗嗎?」
「當然要報告大汗!」阿濟格吞下口中的牛肉乾,「你待會準備一張牛皮紙,我要親自給大汗寫信。」
「是,貝勒爺,」親兵的眼中有些迷茫,「貝勒爺,我們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這是阿濟格最糾結的問題,如果他知道怎麼辦,昨晚也不會喝掉三袋馬奶酒了,但一大杯馬奶茶下肚,他豁然開朗起來,「我們暫時就駐紮在這裡,牽制一部分明軍,減輕遼陽城的壓力。」
「貝勒爺,我明白了!」親兵還有不明白的地方,「貝勒爺,明軍會過河嗎?」
「過河?」阿濟格終於露出一絲笑容,臉上的陰鬱退去了不少:「我們過不去,他們也別想過來,傳我的口令,多派出一些游騎,加強對河堤的防護。」
「是,貝勒爺。」親兵轉身,就要出帳去傳達阿濟格的命令。
「等等。」阿濟格又叫住親兵,「我們還剩多少騎兵?清點了嗎?」
「回貝勒爺,上午已經清點過了,還剩兩千八百六十三個兄弟,應該是九個半牛錄。」
「才九個半?」阿濟格剛剛現出的一絲笑容,霎時不見了蹤影,正白、正藍兩旗,總共有六十個牛錄,一萬八千騎兵,現在連十個牛錄都不到,六停去了五停,就是皇太極不殺他,他也沒臉活下去了。
阿濟格僵了半天,只冒出一句話:「物資怎麼樣?」
「回貝勒爺,許多戰馬回到了北岸,馬背上馱運的物資也帶回來了,現在我們的糧草十分充足,不知道貝勒爺打算支撐到什麼時候?」
阿濟格的目光,更加陰鬱起來,他也不知道要支撐到什麼時候,不過,他突然有個主意:「你去吩咐游騎,沿河上下,尋找合適的渡河地點。」
「貝勒爺還是要過河?」
「這個你別管,照辦就是,去吧!」
「是,貝勒爺。」親兵轉過身,小炮著出去了,只剩下阿濟格在獨自咀嚼。
當阿濟格獨自在咀嚼牛肉乾,咀嚼痛苦的回憶時,太子河南岸的明軍,卻是載歌載舞,一片熱鬧的景象。
明軍在慶祝昨天的大勝。
太子河大捷,是袁崇煥「圍點打援」戰術的巨大成功,據打撈屍體的士兵估計,他們撈出的女真人屍體,超過五千具,加上沉在水中,暫時還沒浮上來的,或者直接餵了魚蝦的,應該不會少於萬具。
一萬女真騎兵被殲!
這在大明的的歷史上,恐怕是絕無僅有的一次,雖然明軍藉助了洪水的力量。
「女真不過萬,過萬無人敵」,這句女真人引以為傲的俗語,從此將成為昨日黃花。
一次殲滅游牧民族萬餘騎兵,袁崇煥估計,在漢民族對外戰爭的歷史上,第一集團軍的功績,恐怕要直追大漢的霍去病、大唐的李靖了。
有一個人是落寞的。
他就在太子河畔,就在距離戰場最接近的地方,卻未能參加這場足以載入史冊的戰鬥。
這個人就是大明新編第二軍軍長杜文煥。
整整一個第二軍,三萬多士兵,被多爾袞的五六個牛錄,牽制在遼陽城外。
當第一軍和第三軍正在慶祝太子河大捷時,杜文煥帶著幾名親兵,離開遼陽城外,來到袁崇煥的大營。
「司令!」
「文煥?你怎麼來了?先坐吧!」
「謝司令,恭喜司令太子河大捷!」杜文煥向袁崇煥敬了個標準的軍禮,但他的臉上,還是抑制不住失落之感。
「文煥就不要說風涼話了,消滅建奴的,不是第一軍,也不是第三軍,而是第一集團軍,也包括你的第二軍——要不是你們將多爾袞控制在遼陽城,他們也不會這麼快來送死。」
「司令……可是,圍著遼陽不打,總不如親手殺建奴過癮!」
「其實,第二軍才是這場戰鬥的焦點,沒有被困在遼陽的多爾袞,就沒有太子河大捷。」
「司令……」
袁崇煥擺擺手,示意杜文煥不用再說下去了,「文煥,這幾天,多爾袞還老實吧?」
「司令,我每天派人,在遼陽城外四處巡視,只要多爾袞的人出現在城頭,就會遭到燧發槍的射殺,多爾袞的屬下,現在恐怕連五個牛錄都不到了,他倒是乖得像老鼠,一直縮在城內,再也不敢在城頭露面了。」
「哈哈,文煥,你也一直沒閑著。」
「司令,這畢竟是小打小鬧!」
「小打小鬧?文煥,你可別小看了多爾袞,小看了遼陽城,一旦多爾袞跑了,我們就什麼籌碼都沒了——建奴都是騎兵,移動極快,他們要是在大草原上和我們捉迷藏,我們也只能幹瞪眼!」
「司令,現在正白旗和正藍旗都沒了,我們應該攻城了吧?多爾袞在遼陽,恐怕也是呆得膩歪了。」
「不,」袁崇煥一揮手,「文煥,遼陽之圍未解,建奴又是損兵折將,如果你是皇太極,你會善罷甘休嗎?」
「是呀,舊仇未報,又添新恨,誰能忍受得了?」
「文煥,如果沒有了多爾袞,建奴就沒有了必救的累贅,那時,建奴在哪兒與我們決戰?又會不會與我們決戰,主動權完全在他們手裡。」
「司令是說,皇太極明知多爾袞是我們設計的一塊誘餌,他也必須吞下?」
「對,有了多爾袞與遼陽城的羈絆,皇太極非戰太子河不可。」
「司令,我明白了。」
「文煥,這一次,女真人來了六十個牛錄,下一次,他們會來多少牛錄?」
「司令的意思……」
「文煥,如果建奴的人數過多,第二軍還要抽調部分軍隊過來,協助防守太子河,所以,你現在盡量消耗多爾袞的有生力量。」
「司令,如果從第二軍抽調士兵,圍攻遼陽城的防線,就可能出現漏洞,萬一多爾袞跑了……」
「文煥,女真士兵一共有八旗,現在我們差不多殲滅了四旗,如果能再殲滅他們的一兩旗,女真人還撐得住嗎?跑了一個多爾袞算什麼,沒有女真八旗,多爾袞也就是一個沒牙的老虎。」
「司令,我明白了。」杜文煥朝袁崇煥行了個標準的軍禮,急急離開了袁崇煥的中軍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