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九個半牛錄
大明崇禎二年(公元1629年)四月二十日,隨著阿濟格的牛皮書信抵達盛京,大金國在太子河大敗的訊息,迅速在盛京傳開了。
這一次,連一向沉穩有加的皇太極也坐不住了:最近一兩年,大金國與大明交鋒,傷師失地不說,一次比一次敗得慘,從岳托到莽古爾泰,再到阿濟格,無論換誰統兵,作戰的結果都是一樣。
皇太極最怕發生的事,偏偏都發生了,他沒有猜對開頭,更沒有猜對結尾,意外,真是太意外了。
皇太極本來不想將戰敗的結果,在盛京公布,但從太子河逃回的一部分敗兵,已經將訊息傳開了,盛京一時謠言四起,鬧得人心惶惶,他已經無法隱瞞真相,而且,皇太極也希望激起女真民族的危機感,激發女真民族的凝聚力,期待全民族同仇敵愾、眾志成城、一雪前恥。
六十個牛錄,一戰被殲,這麼驚心動魄的慘敗,牽動著每一個生活在盛京的人的神經,不管他從事什麼工作。
遠在遼河套的朱由檢,也在第一時間接到了海東青的飛鴿傳書。
盛京更是風生水起。
皇太極又要召開最高軍事會議了。
參加會議的,只有留在盛京的四個旗主,這四個旗主,實際上是兩對父子:皇太極與豪格、代善與岳托。
「早就知道阿濟格是個軟蛋,他怎麼能指揮得了六十個牛錄?」豪格一向多爾袞有隙,連帶著不喜歡多爾袞三兄弟,阿濟格大敗,他當然要落井下石一番。
皇太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嚇得豪格將後半截話,深深吞進肚裡。
岳托和阿濟一樣,也曾在明軍面前大敗,只是因為他是皇太極的親信,才勉強保住鑲紅旗旗主的位子,他自覺沒什麼發言權。
最近,他的背部生了一個巨大的毒瘡,在重新組建鑲紅旗、明軍又在遼東拚命反撲這麼重要的時刻,他為了保住旗主之位,不敢告訴皇太極他生了毒瘡之事,也不敢離開軍營去療傷,所以精神上比較萎靡。
大貝勒代善見冷了場子,趕緊岔開話題:「大汗,太子河一戰,阿濟格用兵可有什麼失誤的地方?」
皇太極緩緩搖頭:「雖然明知可能遭到明軍的半渡之擊,可是為了解救遼陽,太子河非渡不可,事實上,已經有一部分士兵已經渡過了太子河,要不是上游的洪水……」
豪格抖了抖寬大的罩袍:「他就是倚仗著六十個牛錄,才過於輕敵了。」
皇太極這次沒有瞪眼,而是投去讚賞的目光:「豪格,你說說看,阿濟格的殘兵,下一步會怎麼走?」
豪格信心大增:「阿瑪,阿濟格兵敗太子河,部眾損失慘重,一時肯定不敢回盛京,兒臣估計,他更不敢再渡太子河了,他現在進退兩難,連駐紮太子河的北岸,都是提心弔膽。」
代善低聲說了句:「在太子河北岸立帳也好,還可以牽制一部分明軍,減輕遼陽城的壓力。」
「問題是,遼陽城還能堅持多久?」皇太極像是喃喃自語。
代善的目光,移到皇太極的臉上,他低聲說了句:「大汗,遼陽重鎮,我們是一定要救的,而且,城中還有一個多爾袞。」
皇太極仰靠在椅背上,他微閉的眼睛里,猛地閃出一道精光:「所以,我打算傾全國之力,親自南征。」
「不可,」代善急忙出言阻止:「大汗,現在明軍的火器處於優勢,戰爭的趨勢,不一定按照我們的設想走下去,大汗千萬不能身犯險地,大汗呆在盛京,才是運籌帷幄。」
「不,我必須親自南征,」皇太極不顧代善的反對,「現在盛京謠言四起,我只有親自南征,才能堵住他們的嘴,才能凝聚女真人的戰鬥力,打消盛京的驚惶。」
「大汗,正是因為盛京不穩,才需要大汗坐鎮!」代善也是寸步不讓。
「兒臣願代阿瑪南征,前去解救遼陽城。」豪格站起來,緊張地看著皇太極,目光又向代善投過去,明顯的求援。
「你?」皇太極盤算了一會,還是搖頭,「鑲黃旗才五十個牛錄,士兵太少了。」
「大汗,臣願率領正紅旗,助豪格一臂之力。」代善也從座位上站起來,他右手撫胸,躬身向皇太極行了一禮。
「有大貝勒同行,我就放心了,」皇太極勉強微笑著,目光投向豪格:「豪格,這次就讓你做統兵主帥,但你還年輕,凡事多向大貝勒請教。」
「是,阿瑪。」豪格心中的石頭,才重重地落地。
「把鑲紅旗也帶去吧,岳托新近與明軍作戰過,對明軍的新式火器,有更深刻的認識。」皇太極想,豪格這是第一次正式統帥這麼多的牛錄,有代善協助,應該不會出現大的問題,人數越多,獲勝的可能性越大。
「是,大汗。」岳托本來想要推辭,他後背上的毒瘡,正隱隱作痛,他實在不想再遭受鞍馬勞頓之苦,但豪格爭著要立功,他也不好拖後腿,只好先領命了。
「大汗,我們都去了遼陽,盛京怎麼辦?還是讓鑲紅旗留下吧!」代善知道岳托的後背之痛,況且,他也不放心盛京的安全,盛京可是大金國的寶地-——金銀珠寶的存放地。
皇太極也有些落寞,大金國自立國以來,什麼時候擔心過自己的國都安全了?他勉強抬手,揮動了一下:「有我在,盛京不用擔心,再說,正黃旗還有五十個牛錄,自保絕對沒有問題。」
「大汗……」
皇太極阻止了代善的發言:「別說了,就這麼定了,明軍的主力,現在都在遼陽,你們的壓力,可是不輕呀!大貝勒,要記得時時提醒豪格,他還太年輕。」
「大汗放心,臣當極盡所能,全力輔佐豪格,爭取早日給遼陽解圍。」代善話鋒一轉,「大汗,臣還有一個建議。」
「大貝勒有話,但說無妨。」
「大汗,此次南征,戰爭的時日,應該不會太短,士兵們不能總是啃牛肉乾,因此,臣建議,徵調一定的隨軍牧民,讓士兵們吃上新鮮的牛羊肉。」
「姜果然是老的辣!」皇太極眼睛一亮,他迅速撇了豪格一眼,才對代善說:「大貝勒說的是,你們晚三天出發,我隨後徵調十萬牧民,現在青草已經長出來了,他們正好可以隨軍放牧。」
「謝大汗體恤!」代善又是一禮。
「我隨後將加封豪格為征南大元帥,大貝勒為征南副元帥,你們先回去準備吧!」
「是,大汗。」三人告辭了皇太極,離開了大政殿。
皇太極在盛京調兵遣將的時候,太子河北岸的阿濟格,並不是像豪格所說的那樣,龜縮在北岸,提心弔膽地過日子。
游騎已經回報,他們找到了兩處可以渡河的地點。
一處在上游,水流稍有些急,但兩岸地勢平坦,唯一有點不確定的是,對岸樹林密布,不知道是否有明軍的伏兵。
另一處是向下游六七十里的地方,接近太子河與渾河的交匯點,雖然河面較寬,但水流速度慢,地勢也很平坦開闊,不過,這兒也有一個不足的地方,那就是附近沒有樹林,騎兵無法藏身。
阿濟格親自比較了兩個渡河點,最後,他選擇了下游的那一個。
這個渡河點沒有樹林可以藏身,對雙方都是公平的,女真人無法藉助樹林的掩護,明軍同樣無法埋伏伏兵。
阿濟格被太子河的那場大水淹怕了,漢人的詭計,讓人防不勝防,他寧遠選擇公平對決,雖然明軍的人數,遠遠多於他的騎兵。
二更時分,阿濟格親率身邊的九個半牛錄,偷偷出了帳篷,為了迷惑明軍可能派出的游騎,所有的帳篷沒有帶走,都是依照原來的樣子,扎在河堤的外沿,有幾個帳篷里,還透出點點的微光。
女真騎兵摘去馬脖子上的鈴鐺,又減緩馬速,幾乎毫無聲息地沿著河堤的外沿,向下游奔去。
四更時分,阿濟格來到下游的渡河點。
他定了定神,仔細觀測了渡河的記號,確信記號沒有錯之後,才小聲地下達命令:「拋棄一切無用的東西,只要帶上糧食、弓箭和彎刀就夠了,盡量不要發出響聲,過河后,缺什麼物資,我們會向明軍索取。」
女真士兵開始從灘頭下水。
河水很涼,比白天至少要低上五度,但現在已經是遼東的初夏,水溫也不會低到哪兒去,習慣了寒冷的女真人,感覺像是洗了個溫水澡。
接近三千騎兵渡水,不發出聲音是不可能的,阿濟格已經讓士兵們做好準備了,如果遇上明軍的伏兵,必須趁著夜晚貼過去,一旦接近明軍,就用彎刀收割明軍的腦袋。
以明軍的肉搏能力,絕對只有挨宰的份。
「嘩啦,嘩啦……」
馬匹踏水的聲音,在幽靜的夜晚,顯得十分刺耳,阿濟格一直提心弔膽。
如果明軍能預料到他在此處渡水,再來一次半渡而擊,以他現在的兵力,恐怕沒有一名士兵能過河,士兵們不被明軍全殲,就是萬幸了。
假如瞞過了明軍,他的士兵過了河,上了岸,阿濟格絕對相信女真騎兵在陸地上的戰鬥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