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男朋友
林輕語的這個男朋友存在了很久。
每當邢天航進一步打破兄妹間的那層禁制,林輕語就會把男朋友拿出來說事,還越來越認真。
有時候她會指著櫥窗里的某件款式的衣服,說這就是她男朋友穿過的,好帥好帥。
說得邢天航也一頓混亂,不知到底是真是假。他和林家兄妹可謂形影不離,小語又單純,若真的有了男朋友,他不可能不知道。
高考填報志願的時候,林輕語說要學醫,說她將來的男朋友似乎身體並不健康,她若懂些醫學常識也是好的。
這讓他很是擔心,雖然林輕語向來不靠譜,愛做夢什麼,但一個夢做這麼久都不醒,委實有點嚇人。
他帶她去看了心理門診,檢查下來一切正常。
那醫生體格魁梧,也甚是幽默,開門見山地對他說,是不是你老逼著她跟你好啊?
邢天航先是驚訝,隨後頹然承認,「我只是暗示,並沒有逼。」
「那就是了,也許她並不喜歡這樣,所以才一次次尋了那樣的借口,潛意識裡的抵觸。」
邢天航心灰意冷,又想著如果退回到哥哥的位子上,是不是林輕語就能正常一些。
他試著和郁小凡約會了幾次。
果然林輕語不怎麼再提那個男朋友的事了。
後來,就變成了現在這樣。邢天航始終把這一段當做自己的初戀,雖然無疾而終,雖然甚至都沒有發生過。
但在他看來,林輕語才是第一走進自己心裡的女孩。
——
天陰著,四幕濃雲低垂。
郁小凡做完美容,站在店門口。
受母親齊教授點化,她平素上學時不穿奢侈品牌,但就這麼隨隨便便地一站,已是一道雲開日出的風景線。
她是郁東森的掌上明珠,走到哪裡都是公主級禮遇。而自父親上了幾次《地產》雜誌封面后,偶爾也有記者會偷拍她這個名副其實的千金,以作為郁總事業成功、家庭美滿的側面佐證。
郁小凡已成習慣,任何時候,不論有人無人,都保持最佳上鏡姿態。
她看似不經意地一站,但其實雙腿刻意蹦繃緊,微微挺胸,天生麗質再加一些恰到好處的淡妝修飾,確保自己從任何角度看上去都無懈可擊。
不時有年輕男孩子朝她側目,她微笑,實則目中無人。
她在等他。
以她郁大小姐的心性,能這麼耐心地等著,也就只有邢天航了。
郁小凡踮腳張望,不多久,果見一頎長身影,撐著一把黑色大傘快步而至。
「天航!」郁小凡笑得更美,小跑著向他奔去。
——
柏凌坐在床上,戴著耳機,做雅思真題合集。
父母都是部隊行伍出身,也給她取名為冰凌之「凌」,可她卻和父母的希望完全相反,為人既不堅定,也不強硬。
一頭秀髮柔順地垂於耳後,雖不見得多傾國傾城,但肌膚白皙,氣質親和,溫雅端秀。
她從中學起就是邢天航的同學,一個班長,一個副班長這樣的絕好搭配。那些好事的老師們總是有意無意地把他們湊在一起,一起主持學校的文藝演出,一起參加全區、全市各類比賽。
她本來也許並沒有那麼優秀,只是為了能一次次都站在他的邊上,能讓自己與他更相配,而努力、再努力。
是的,大約是女孩子思想更早熟些。老師們似笑非笑的議論她全聽了進去,紮根在心裡。
老師們說,她和邢天航形象都這麼好,往台上一站,就像電視劇里的小明星。
老師們說,一個大使的兒子,一個高法院院長的女兒,真是天造地設。
老師們還說……
呵呵,老師們說了許多,後來她們一個個都退休了,也早忘了自己說過什麼。
那些老師說,變成了她自己說。
放在心裡說,悄悄說。
說了十三年。
她整個的少女時期,到青年,再到現在就快要步入大齡剩女的行列,她柏凌的人生里只寫了一個人的名字。
那就是邢天航。
那些青春年少的夢,如今幼稚可笑的過往。
那時候她的想法很簡單,腦子裡整天想著的,就是怎麼樣能站在他身邊顯得更般配。
比如她會偷偷地去買和他一樣的自動筆,學唱他聽過的歌,再去圖書館借他看過的書。
她甚至在長個子的時候,暗暗著急,生怕自己太高或者太矮,怕以後兩個人站在一起,就不那麼般配了。
還好,邢天航一直是班裡最高的,而她雖然也很高挑,但始終比他矮了一個最為般配的距離。
可不管如何小心努力,她苦等十三年,終未能與他最後相配。而她那個神通廣大的父親,亦對此無能為力。
——
那一段閱讀十分麻煩,講的是一個海外醫療小組施救時要遵從的細則,一條條全是冷僻的專業術語,讓她完全沒有方向。
她又讀了數遍,連猜帶蒙做對兩題,餘下的卻錯得七零八落。
柏凌灰心地將本子一扔,拿起手機,打開藏在相冊里的照片。
加了密的照片,只有她能看見。
照片上是一個個的他,從青澀的,到俊朗的,有辯論賽上舌戰群儒的,有校運會上颯爽英姿的……那時候他臉還略圓潤些,不似現在這般棱骨分明,清冷俊俏。
她與他並無同學以外的私交。以她性格,也厚不下臉來問他討要。
邢天航為人低調,從不在朋友圈中曝任何東西。近幾年的照片都是她搜集了朋友的朋友圈,收藏保存。而學生時代的那些珍貴記憶,都是她自己一張張從膠捲相片中翻拍,再重新修圖,存入手機。
她為此特地學了簡單PS。
呵呵,她柏凌為邢天航,可說是鞠躬盡瘁。
王寶釧也不過苦守寒窯十八載,她已守了十三。守到他終於要喜結連理,她如今便可功成身退。
手指在屏幕上輕輕滑過,一張一張,很慢很慢。
他的俊秀眉目,溫雅淺笑早已爛熟於胸,可仍舊在每一張上都停留許久,回憶著當時他說過和做過的每個細節,不忍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