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PS
PS是個可怕的技術。
柏凌學會以後，有一度曾中邪了似的，在郁小凡的朋友圈裡下載了十幾張兩人一起的合照。然後把郁小凡的那部分換成自己。
那天，她做了一整個通宵。
找圖、摳圖、修圖、替換！
開頭還是只是一時興起，小試牛刀，沒想到越做越著迷，竟完全忘了休息！
她一根頭髮絲、一根頭髮絲地修，不厭其煩地調色，務必要讓自己看起來比郁小凡更加美貌！更配他！
然後，她就將照片放到最大，盯著屏幕，傻傻地看了一晚上。
天快亮的時候，她實在撐不住，趴在桌上打了個盹。其實也就兩三分鐘，可當她睜開眼，迷懵間突見屏幕上自己和邢天航的那張「合影」時——
她被自己嚇了一跳！
自己一定是瘋了！
一定是愛天航愛得太久，太壓抑了，所以才會做出這樣駭人聽聞的事情來！
她手忙腳亂地關掉那個文檔，拖進垃圾桶！又跌跌沖沖地跑去衛生間想去洗把冷水臉。
天慢慢地亮起來，白色霧靄開始褪去。整個城市仍未蘇醒，空曠的，茫然的，籠罩在一片淡淡霞光下。
柏凌沒有開燈。
她就著尚不敞亮的自然光，看著鏡中蒼白如鬼的自己。
還捨不得結束嗎？
雖然從未真正開始過，但一樣要面臨結束。
柏凌，你還年輕，你不能總是這樣稀里糊塗地過下去。
離開他吧，去一個沒有他的地方。
把他的照片全刪掉！再也不去聽關於他的任何消息！
柏凌，你會好起來的。你的人生尚有許多個十三年，別為了一個邢天航，而捨棄了全部。
——
柏凌放下手機，去餐廳倒水喝。
大門鎖動，父親柏靳文和母親周艷棠從外面回來。
她打了個招呼，便欲轉身回房。
「凌凌，你猜這是誰的？」周艷棠叫住她，將一張暗紅色燙金的喜帖扔在桌上。
柏凌臉色一下子蒼白起來。
難道是天航？
不是說九月才結婚的嗎？為何突然提前了婚期？難道，難道是小凡她已經……
她呼吸都急促了起來，捏著水杯的手冒出冷汗，無法遏制自己的胡思亂想。
「唉，一張帖子就把你嚇成這樣！」周艷棠白了她一眼，恨鐵不成鋼，說：「不是邢天航！」
她也是軍人出身，雖然現在在地方上做了文職，但仍是雷厲風行的鐵腕性格，一看到女兒這個戰戰兢兢、矮人一頭的樣子，不禁火就嗖嗖竄起來。
「是司法部長的公子——曹越，還記得嗎？」柏靳文雖然不像愛人那樣擺明了給臉色，口氣卻也不甚好。
他望著女兒，冷冷說道：「那時人家日日接你下班，每個周末來我這裡彙報請示，你卻天天冷著一張臉。這不過是上半年的事，半年不到，你看看！曹越都結婚了！連請帖都送上門來！」
柏靳文常鐵板著臉，工作中屬下看到他都怕，便有人送了個「柏無常」的外號給他。柏無常，諧音白無常，說他陰森恐怖，辣手催命。
可想到女兒的婚事，連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的柏無常都壓不住怒火，幾乎吼了起來。
太窩囊了！
那個叫邢天航的小子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沒資格叫他柏靳文的女兒那樣低三下四，委屈度日吧！整個南陽市，雖不說隻手遮天，但他柏靳文三個字抬出去，哪個敢不給面子的！
他怎麼會生出來這麼一個沒出息的女兒，連一個男人都抓不住，而且最叫他無法容忍的是，自己的女兒竟然還輸在一個房產商女兒的手裡！
柏凌倒是像鬆了一口氣，淡淡說道：「那個曹公子與我不合適，他另覓佳偶，有何不可？」
周燕棠冷笑一聲，「曹公子與你不合適，李公子與你也不合適，是不是這世上除了邢天航，就沒有與你合適的？」
柏凌臉色瞬間又蒼白起來，那三個字聽在心裡宛若刀割。
「媽媽你就非要這樣說嗎？我是喜歡邢天航，但現在他也要結婚了，我早已死心。這些年，你們讓我相親，我也一次次都去了，你們還要怎樣？」
柏凌緊緊捏著水杯，語聲哽咽，「這個曹越追我的時候，同時還追著另外的女人，根本就是腳踏兩條船。那個李孟然不學無術，工作中整天打遊戲，領導說了他幾句，他仗勢欺人把人家打到進醫院。這種人，你們也要我嫁嗎？」
「年輕人總會有些毛病，結了婚自然就改邪歸正。照你這麼說，世上男人唯有邢天航完美無缺？」周艷棠冷嘲熱諷。
「至少比你們介紹給我的那些官家公子強上許多倍！」
「凌凌，你這是什麼態度！」柏靳文大怒，「只會躲在家裡哭哭啼啼，要麼就是和我們頂嘴！我怎麼會有你這麼沒出息的女兒！」
他抬眼，望見眼眶已瑩潤的女兒，心中更是怒火填膺，狠狠掐滅煙頭！
「什麼個東西！不過是個小小蓋樓的，還真的以為自己是南陽的土皇帝了不成！跟我柏靳文叫板，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他趕出南陽市！」
「爸爸，你想幹嘛？喜歡天航是我自己的事，和邢天航沒有關係，和郁家更沒有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要不是為了他，你好好的幹嘛要跑去美國？」周艷棠也跳起來，「從小到大，你向來是要什麼有什麼！現在他卻逼得你要扔下父母，一個人跑去異國吃苦？凌凌，我不怪這小子，不怪他們姓郁的，還能怪誰！」
柏凌緊咬嘴唇，語聲低弱掙扎，「是我自己想出去讀書，和別人無關。」
柏靳文又點燃了一支新的煙，緩緩吐出煙圈，語聲森然。
「凌凌，爸爸只問你，如果邢天航願意娶你，你還走不走？」
柏凌往後退了一步，嘴唇翕動，猶豫地跳出來幾個帶著哭腔的音節，「爸爸，你這樣逼我有什麼意思？天航從來沒喜歡過我，他也就要結婚了。你就讓我去美國好不好？」
柏靳文眸色一凜，剛要再說什麼，柏凌的手機響了起來，屏幕上跳出林輕語笑嘻嘻的頭像。
柏凌像拉到救命稻草般，慌忙接起電話。
「輕語，是我。什麼事啊？」柏凌的聲音依舊透著一些慌亂和喑啞。
「柏凌姐，是我啊！」林輕語的聲音向來穿透力強，順著話筒興高采烈地蹦出來，幾乎連柏靳文都能聽到。
「晚上天航哥哥和小凡請我們吃飯，伴娘福利哦！你可別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