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撞車
柏凌突然覺得其實飆車並不可怕。
她天生軟弱，不擅回擊，一次次被壓抑后，心中累積的情緒已如滔天巨浪，時時將她吞噬，她正急需一個出口排遣——比如現在的風馳電掣！
指針已接近120碼！
前方綠燈連閃，她不但沒有減速，反而更加速朝前衝去！
突然一輛車斜刺穿出！
柏凌一聲驚叫！猛踩剎車！終於憑著車輛的優越性能，險險地貼著對方剎住！
柏凌驚魂未定。
對方司機已經快速跳了出來！他不知在車內撞到了什麼，一條手臂上鮮血直流，被雨水一衝，更加猙獰可怖！
柏凌嚇壞了，她戰戰兢兢搖下車窗，便有一串髒話夾風攜雨撲來。
那司機不是本地人，窮凶極惡地說了一堆，柏凌心慌意亂下也沒聽清楚，只看到他眼神兇狠，不停用手做刀放在脖頸處狠狠一斬，然後又豎起一根手指！
柏凌從皮夾里哆哆嗦嗦掏了一千塊錢出來。
那人狠狠瞪她，又重重地豎起食指！
「一萬！一萬！」那人在雨中大叫，兇狠地拍著車窗，踢著車門，幾乎想爬進車裡。
柏凌身上哪會帶一萬現金？她把所有的現金都拿出來，也不過就六千多。全部交給了那人後，那人又指了指她的手機和頸間的項鏈。
她實在沒有概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該賠償那麼多。可那人手臂上血流得恐怖，凶神惡煞般地站在自己車外，她完全就沒了主意。
自己是超速了的，這個探照燈都有記錄。
算了，還是私了，真的鬧大了，雖說父親可以擺平，但對他的名聲卻是不好。而且若有好事的記者再寫上幾句：「高法院院長之女駕六十萬高級跑車，肇事逃逸」，那就更加難看。
柏凌將手機也遞出去，趕緊搖上車窗。
差點就撞死人了——她到現在腦子還是懵的，心臟砰砰亂跳。
她癱坐在座位上，連手腳都在不停發抖，實在沒有力氣，也不敢去踩油門。
想打電話，卻發覺連手機都已經沒了。
好一會兒，她仍是沒辦法開車，甚至連車裡都不敢呆下去。她望了望外面，打算找個地方，借用一下電話。
街邊是一家酒吧。燈光昏暗，煙霧繚繞，如西行路上的妖魔洞府等待獵物上鉤。
她看也沒看就闖了進去。
——
邢天航上車后，跟司機說了地址，便靜靜地望著窗外。除了三兩聲的輕咳，一路不做言語。
郁小凡說了幾件趣事，他也只是靠在後座上聽，提不起精神。
郁小凡咬著唇，她最不喜歡他這個樣子。明明坐在一起，可他的心卻在千里之外，完全不曉得他到底想什麼。
「天航……」
「小凡，我有些倦，一會兒再說。」他歉意地說，閉起了眼睛。
大概是下午叫車時淋了雨，晚餐時又坐在冷氣口，他方才就覺得有些頭暈，整個人發冷。
司機素質不高，客人還在車上，已赫然開始打電話。
「今天生意怎麼樣啊？什麼？被撞啦？什麼車撞的啊！嘖嘖，奧迪TT！有錢啊！賠了多少？
六千多啊？這麼點！要我就問她要個兩萬！
老弟我跟你說，這種人我見得多了！年輕小姑娘，又開那麼好的跑車，百分之九十都是被包養的小三！
絕對狐狸精啊！錢又不是她自己的，都是破壞人家家庭得來的！不訛她訛誰啊！訛死她，你老兄就是為民除害！」
那司機不但仇富，還很健談，剛掛上電話，就開始和郁小凡他們搭訕。
「小姑娘，望秀半山可不是一般人能住的，是你自己房子啊？」
郁小凡笑笑，「朋友的。」
「有這麼有錢的朋友，你自己肯定也不差啊，家裡做什麼的？」
郁小凡臉有慍色，不願再搭理他，拿出手機玩自己的。
邢天航輕輕咳了兩聲，也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小語，到家沒？不對，你這裡很吵，你是不是在外面？」
邢天航語聲低沉，頗含怒氣，「為什麼還不回家？老實說！是不是又忘帶鑰匙了？」
他拿下電話，捂著嘴咳了兩下，又繼續說道：「你等著，我馬上過來……沒事，你不用管我，就在樓下便利店等，不許亂跑！」
郁小凡冷冷地望著他。
果然，邢天航放下電話就說：「小凡，你自己回家吧，我現在要去一次小語那裡。」
「邢天航，你這是什麼意思？」
「小語她忘帶鑰匙了。」
他和林莫言一直都互相有對方家的鑰匙。
「忘帶鑰匙，就能讓你拋下未婚妻，趕去別的女人那裡嗎？」
「她不是別的女人，她是小語！」邢天航蹙眉，語聲慍怒，「我不喜歡你這樣說她！」
「哈，小語，小語，叫得多親熱！」郁小凡諷刺說，「一個小凡，一個小語，真是難分親疏，難怪有人說你邢大公子左擁右抱，坐享齊人之福！」
「小凡，你不要說得這麼難聽！」邢天航瞥了一眼司機，他實在不喜在外人面前這樣爭吵，「小語是我妹妹，也是你好朋友。」
「好朋友又怎樣？好朋友橫刀奪愛的多得是！」
郁小凡卻不管不顧，高聲叫起來，聲音回蕩在狹小的空間里，尖銳刺耳。
「邢天航，你少自欺欺人，你對林輕語沒那麼單純，你自己心裡清楚！」
偏偏這時候頭又痛起來，邢天航壓低聲音，「小凡，你非得在這裡吵架么？」
郁小凡已忍不住啜泣，哭著說：「邢天航，我要回家！你現在就送我回家！」
邢天航讓司機在路邊稍停，撐了傘，一個人下車。
車外氣溫驟降，車門一開，就讓郁小凡感到一陣莫名寒意。
不知是不是光線關係，她只覺邢天航也面色蒼白，形容冷峻。
「邢天航，你想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嗎？」
邢天航微微彎腰，聲音冷靜，「小語家治安不好，她一人在外遊盪會不安全。你自己先回家，我晚上打電話給你。」
郁小凡冷笑，「你怕她不安全，怎麼不怕我不安全？這開車的誰說得清楚，若是在路上劫財劫色呢？」
邢天航從口袋裡掏出幾張粉紅色紙幣，遞給司機，關照說：「師傅，這是車費，麻煩你把這位小姐安全送到。你的車牌和營業執照我已經記下，若路上有什麼問題，我一查便知。」
司機接過那疊紙幣，數目幾乎是車費的兩倍，自是高興得很，忙不迭拍胸脯保證。
郁小凡冷笑，「邢天航，這就是你的解決方式？把我交給一個開出租的？」
「你也可以打電話讓費叔來接。」
「為什麼不叫林莫言回去？她又不是沒有哥哥！林家的事，要你起什麼勁！」郁小凡依舊不依不饒。
邢天航本來就不舒服，實在不願再這樣無謂地爭吵下去。
「小凡，別再無理取鬧。你先回去，有什麼話，我們晚上電話說。」
他關上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