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豬腳和表白
那天，本是林輕語的十八歲生日，但陰差陽錯，他沒有帶她去成，連禮物都沒能送出一份。
今天這個約會來得突然。他不曉得拿什麼給她才算最好，這樣那樣，不是來不及準備，就是嫌太過倉促，不夠驚喜，不夠浪漫，配不上她。
思來想去，他想到了那家法國餐廳。他覺得如果能從那裡斷點續傳，倒也算有特別的意義。
他忐忑地撥了餐廳電話，沒想到一直緊俏、需要提前一月才能預訂的餐廳，今晚正好有一桌顧客臨時取消，就連預訂的菜系也和他當年訂的那些一模一樣。
先帶她去海濱，光著腳踏踏浪。
然後兩人便肩靠肩坐在一起看日落。
再然後，有殷勤的服務生為他們準備下燭光晚餐，趁著她被美食和美景沖昏頭腦的時候，他就可以向她表白，求她原諒遲到了三年，並且從現在開始，白首不相離。
「不等林莫言嗎？」
邢天航正盤算著，林輕語突然開口把他嚇了一跳。
「不等了，他來幹什麼？」邢天航說。
「一起去啊。」
「小語，我們是去海邊。」
「對啊，去海邊，回來吃豬腳米線。」林輕語還沒搞清楚，依舊圍繞米線繞來繞去，「我已經打了電話給他，可他總是把我電話按掉，要不你再試試……」
邢天航簡直無語，最近一直頭痛，她再這樣扯下去，搞不好自己真的就會滿腦袋米線。
「去海邊，吃西餐，就我們！」
他把她拎起來，在她喋喋不休說出下一個「豬腳」之前，一把塞進車裡。
——
那是一家三星的米其林餐廳，在中國《米其林紅色指南》上印有4把叉匙。
這樣高的讚譽，不僅因為廚師登峰造極的造詣，更因為赤霞灘的無敵美景。
海風輕柔，水清沙幼。
夕陽失去了自己的形狀，只留下恢弘的光亮，隱在重重雲層之後。
上下兩層都是青灰色的，青色的天和灰色的海，中間一團熾熱的火紅，就像一個蒙面俠盜用面巾蒙了自己的真實面貌，最後留一雙金色瞳孔，戀戀不捨窺視著世界。
接近海面的部分，金色越來越濃烈，從金到橙，最後褪去光環，顯露出古銅和赤紅。
赤霞灘，由此得名。
林輕語脫了鞋，光腳走在沙灘上。
天邊的霞那麼美，她的眼始終沒離開過。
邢天航也沒離開過，他的瞳仁里一直都映著她的影子。
「真美啊！」林輕語高興得大聲喊。
「是啊，好美。」邢天航望著她微笑。
她解開發辮，海風將碎發蹭在他脖頸上。林輕語頭髮向來長得慢，辛苦養了半年，終於也能長發垂肩，乍一望嬌小俏麗，平添不少嫵媚。
「小語，還記得出院那天的話么？」邢天航拉起她的手，「就是你說不曉得該怎麼樣來面對我的事。」
「嗯，不就這樣面對嘛，大眼對小眼！」林輕語做了個鬼臉，故意朝著他笑嘻嘻，卻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偷偷用力想抽回手。
「小語，別打岔。」他牢牢抓著不放，更直直凝視著她，不許她遁逃。
「我說的是用什麼方式相處，你總是拿我當哥哥，可我不想……」
「啊，天航哥哥，我的鞋！我的鞋被沖走了！」林輕語跳起來，指著自己被漲上來的潮水沖走的鞋子，大呼小叫。
她甩脫他的手，就要跑出去救她那兩隻可憐的鞋子，還沒走出兩步，就被邢天航從後面緊緊抱住！
「不許跑！」他笑罵說，「我說正事的時候，你總是打岔！」
她那麼輕，他將她打橫牢牢抱在手上，不許她掙脫自己懷抱。
「你……你要幹什麼？」林輕語似被赤霞染了顏色，臉上紅雲閃爍，嬌羞待采。
「小語，和我在一起。」他輕輕說道。
夕陽不再吝嗇，拿出了全世界最完美的色彩，赤朱丹彤都用來勾描他的輪廓，海風亦全力配合，恰當好處吹起他額際的發。
眉眼如畫，柔情似水，英俊的面容令人目眩神迷。
「邢天航，你說什麼？」林輕語十幾年來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
「我說跟我在一起。」他笑著重複了一遍，「別再拿我當哥哥，當我是男朋友。」
「男朋友？」林輕語愣了愣，隨後立刻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不不……」
她一連說了好幾個不，「邢天航，你不可以這樣，這樣是不道德的。我是個意志薄弱的人，你在街上扔一百塊，我一定立刻彎腰去撿。真的，我經不起誘惑，你不能這麼引誘我。
呃，也許這不是引誘，是我在做夢，夢裡你跟我表白了。對，沒錯，這樣的夢我以前也做過，說出來有點丟人，但沒關係，這是我的夢，你也不是真的，而且醒來我就會忘記。
我應該還在爐子上燉了豬腳，我好像聞到了香味。所以這一定是個夢，但為什麼我醒不過來呢？
啊，醒不過來也好，就讓你抱我一會兒，反正小凡不會知道，林莫言也不知道。不抱白不抱。」
林輕語嘰里咕嚕說了一長串，然後就主動伸手去勾邢天航的脖子。
「抱也抱了，你不介意讓我親一下吧。」
她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仰起小臉，不懷好意地望著他，那眼神就像是看著一塊可口的香草蛋糕。
「不介意。」邢天航忍著笑，低頭輕輕吻了她一下。
林輕語咂了咂嘴，意猶未盡。
「如何？」邢天航問。
「有點……呃，淡。」她腦子裡那鍋豬腳米線已經燉得酥爛，整個人七葷八素，語無倫次。
「那就再加點糖。」
邢天航笑嘆，俯身，溫柔鎖住她的唇。
——
龍蝦湯，牛油果鮮蝦色拉，迷迭香烤小羊排，還有半份奶油蘑菇意麵……
這些東西上桌后，平均十分鐘不到就進了她的肚子。
邢天航略有擔憂地看著她。
「小語，別吃那麼多，小心撐。」他再一次出聲提醒。
「嗯。」
林輕語敷衍一聲，向最後的舒芙蕾伸出勺子。
「小語，別吃了。」邢天航伸手攔住她，「你會撐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