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餓得發瘋
林輕語回的是自己的老房子,一個多小時后,小小的家已經滿是豬骨湯的香氣。
她其實還有幾個菜,一個清炒豬肝,一個西紅柿炒西藍花。天航哥哥身體不好,她現在每天上班都研究食譜,下了班就直衝菜場大包小包採購。
但豬肝和蔬菜她都覺得現炒了吃會比較好吧,所以湯好了以後,就一直沒動手。
直等到將近九點,她自己都已經感覺不到餓了,邢天航還是沒有回來,電話都沒有。
她思來想去,又撥了一個電話過去。
朱琳替他接的,說邢總正在開三方視頻會議,不便接電話,待會後及時轉告。
林輕語想問她什麼時候結束,卻又在朱琳冰冷而職業化的措辭下打了退堂鼓,惴惴的怕自己影響他工作。她把叫他回來喝豬骨湯的叮囑吞回肚子里,小心翼翼掛了電話。
又等了半個小時,林輕語不再打他手機,而是撥了他濱江一品的電話。
這樣就簡單了,如果他還不接,說明還沒到家,那也省得自己和朱琳這樣的人打交道。說實話,她不太擅長那樣捏著嗓子說話。
林輕語找來一個保溫瓶,把燉好的湯都裝進去,又找來保鮮袋子,把切配好的豬肝什麼也一起打包,背了包出門。
——
邢天航到家的時候,看到桌上仍舊微溫的三菜一湯。另外在冰箱上有一張小紙條。
「天航哥哥,看到桌上的飯菜了嗎?是田螺小語來過啦!
多吃點豬肝,那個補血。
還有西藍花和西紅柿,那個菜是我新發明的,因為它們都很能提升免疫力,我想分開燒你吃起來太麻煩,就合二為一啦!
我現在暫時把這個菜叫做『炒雙西』,可我覺得好難聽啊,你能起個更好聽些的名字嗎?
如果胃口不好的話,就喝點湯吧,湯也有營養。」
最後是一個愛心,裡面寫著「愛你,小語。」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洗了衣服,還拖了地。
真是個田螺小語,邢天航笑了笑。
呵呵,怎麼辦?自己還是想到她就會笑,還是不忍拒絕她,更做不到告訴她那個殘忍的事實。
小語,我們已經不能在一起了。
我要和柏凌結婚了。
這個傻瓜,她還什麼都不曉得,天天等著自己下班去接她,做好晚飯,等著自己來吃。
那天去醫院複查,他不想聽那個壞脾氣的醫生啰嗦,拂袖而去。可他在門外聽到小語認真地和醫生交談,她解釋說,自己要和她結婚了,正在籌備婚禮。
小語,你也很期待婚禮是不是?就像你上次在婚紗店試穿時候一樣,其實你內心也渴望成為一個公主。
渴望愛情。
可你選錯了人。
邢天航,他是個混蛋。
——
除了用工作來填滿自己的時間外,邢天航暫時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他已經承諾了和柏凌的婚事,柏家也已經在緊鑼密鼓地籌備。孩子已經有了,一天天在長大,這婚結得越早越好。政界的那些人都是老八股,若等到發喜蛋的時候算下來日子不對,少不得還得笑話兩聲。
作為柏家的女婿,他必須注意自己的言行,盡量不和林輕語見面,也不主動聯繫她。他不知道柏靳文還會不會派人跟蹤林輕語,上次那些照片令他至今心驚。
於是他越來越忙,回來得越來越晚,連周末都要出差。
他在郁豐一天要呆十六小時以上,令所有員工對他的勤勉嘆為觀止。
但有的東西是無法逃避的。
他清楚。
他常常走神,會情不自禁地發獃,會拿出手機看著她的照片半天不動。
他要怎麼對她說?說對不起,小語,我要和你分手。
他不能對她和莫言說出真相,否則莫言會愧疚一輩子。
莫言說過,哪怕把牢底座穿,都不會答應他和別的女人結婚。
「這輩子你就安心做我的妹夫,別的都別管!」林莫言的話猶在耳邊迴響。
那碗湯很香,一陣陣刺激著他空空的腸胃。
今天是不用加班的,可他沒有別的理由不回家,只能借口修改一個方案,獨自留到午夜。朱琳走時要為他點餐,可他什麼都不想吃。
「天航哥哥,我燉了豬骨百合湯,你回來吃飯好不好?」五點多的時候,他記得小語給他打過這個電話。
他的胃也記住了,便開始拒絕任何其它的食物,只期待一碗她親手熬的湯。
桌上的湯還是熱的,她應該走了沒有多久,想來是一直等到了末班地鐵都快沒有,這才不得已離開。
上等的筒骨,敲開了燉得酥爛,誘人的骨髓就半流淌在外面,湯很清冽,泛著玉色,還未湊近,已經有攝魂的香。幾片百合輕漂在湯麵上,如盛-開的花瓣。
這湯確實香得特別,邢天航只聞了一下,立刻覺得餓得要命。
這感覺很恐怖。
他是成年人,又內斂隱忍,連情感都能控制隱藏得很好,更何況像飢餓這種生理本能。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感受到如此強烈的餓感折磨,極度恐慌,極度絕望。
然而根本無法剋制,他已經餓得發瘋,就好像再不吃點什麼,會忍不住去啃自己的手指!
他什麼都來不及考慮,用最快的速度坐下來,將那一桌子飯菜,吃得精光。
——
還不到半小時,邢天航已經吐了三次。
他已經完全站不起來,赤著腳,伏在明亮如鏡的馬桶邊上,連膽汁都吐了出來。
「嘔……」胃裡又是一陣劇烈翻滾,他背部一抽,整個人都僵硬起來。
這比在柏公館的那次發作更為劇烈,他已經把胃嘔空,但仍舊沒有好轉,除了黃色的膽汁,似乎連五臟六腑都一併吐乾淨了才舒服。
整個人完全是濕的,冷汗早把他的襯衣浸透,涼涼的貼在身上,頭髮也是濕的,密密的汗水從蒼白的額角往下,經過脆弱的眉眼,挺秀的鼻,清冷的下顎,逐步往下。
他鬆了手,背靠著浴缸,費力喘息。牆磚和地磚都那麼冰,貼著濕衣傳進皮膚,冷到他發抖。
連續不斷的嘔吐折騰光了他所有精力,他想起來,想去洗澡,但手腳都是顫的,一點都動不了。
眼前又有些發黑,應該是吐得太劇烈,引起暫時性的心腦血管供血不足。他乾脆不去看,憑印象擰開龍頭,朝浴缸里放水。
嘩嘩有規律的水聲令心緒稍許安寧下來,他咬了咬牙,緩緩站起身子。
應該不是食物的問題,這是小語今天剛做的。
可為什麼看到那碗湯的時候,會突然餓得發瘋,然後又完全無法消化,而劇烈嘔吐呢?
上次在柏公館時也是如此,突然瘋狂懷念外婆的牛油蛋糕,可那次什麼都沒吃,卻同樣吐得翻江倒海。
可能是覺得愧對小語,所以產生心理暗示,讓身體自覺無法接受她對自己的照顧吧。
別再猶豫了,斷了吧!
按柏家的效率,頂多再有一個月,他就要成為別人的新郎了。儘快跟小語坦白,不管什麼理由,痛痛快快把分手兩個字說出來!
你又不是第一次!他嘲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