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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我們分手吧

  「天航哥哥,你醒醒。」


  邢天航被吵醒,卻不想睜開眼睛。


  林輕語焦急的聲音:「你不能睡在這裡。你生病了,地上那麼涼,你快起來。」


  邢天航昏昏沉沉睜開眼來,「小語,天亮了嗎?」


  「沒有,我想起手機忘在你這兒了。還好我回來一次,你病成這樣怎麼不說?這些天都這樣的么?怎麼會……」林輕語語聲哽咽起來。


  邢天航嘆口氣,去擦她的眼淚。


  是又生病了么?他倒不怎麼覺得難受,只覺得她的身體涼涼的,讓滾燙的自己情不自禁想貼上去。


  「我拉不動你,你自己用點力氣,我扶你回房間好么?」林輕語說。


  邢天航點點頭,撐著地,咬牙站起來。


  這是底樓的衛生間,他的卧房在二樓,還有一道旋轉樓梯。


  這幾步路,對他來說,宛如千山萬水。


  到樓上,就和她攤牌。他盤算著。


  可小語,你為何今晚就來了呢?本打算明天再說的,為何你又提早了半天?


  林輕語扶他回到床上,又拿出一套乾淨的睡衣,準備讓他換上,「你先躺一會兒,等天亮了,我送你去看醫生。」


  「小語。」


  「嗯?」


  久候卻沒有下文。


  林輕語有些奇怪地抬頭。


  他望著自己,英俊的容顏蒼白頹敗,像是看穿了世態炎涼,對一切都不抱有希望。


  他纖長的睫毛微微輕顫,像雨後濕了翅膀的蝶,脆弱無奈。漂亮的眸中翻滾著極為劇烈的情緒,想扯開一切束縛奔涌而出,卻又有一種更劇烈的情緒將它牢牢禁錮住,不許泄露一絲一毫。


  「小語,我們分手吧。」他說。


  胃液灼傷了他的嗓子,每個字都艱澀喑啞,像有把刀在割著喉嚨。


  「我說,我們分手,你聽到了沒?」他見她沒有反應,又說了一遍。


  語氣有些不耐,惡人先告狀。


  林輕語仍舊看著他,沒說話,不知是被嚇傻,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好。」她點點頭,爽快地說。


  然後,被封閉的話匣子似乎被一下打開,她積攢了兩周沒說的話,一下爆發出來。


  「其實我也覺得應該這樣,我就覺得我這個女朋友一直做得提心弔膽。就像你在馬路上撿到一筆巨額鈔票,幸福從天而降,太美好但是不真實哎!


  我跟你說了啊,我是個貪心的人,又沒什麼節操,看到鈔票肯定是會立馬抱回家的。但是實在太多錢了,我這輩子都沒見過,我害怕,你知道么?它們不是我的,天天看著,鎖了門,蒙在被裡數著,但再怎麼數,也覺得不是我的。


  天航哥哥,我總覺得有一天會有人半夜敲門,讓我把錢還回去。一開始是擔心,但慢慢地就開始期待,好像只有那麼做了,我才能鬆一口氣。


  就跟你現在一樣。


  你那麼好,我又一直都喜歡你,我怎麼都捨不得跟你說分手的。只要你不說,我寧可就天天這麼提心弔膽地過著,想想你是我男朋友,心裡也挺美。


  但現在你開口了,我也就死心了,我其實早曉得會是這樣的結果。我猜也就是這幾天了,因為你已經有兩周都沒有和我見面了。我猜得挺准吧,嘿嘿……


  你不用有什麼內疚,天航哥哥,真的,這樣挺好。我做了你三天的女朋友,我挺滿足的。」


  林輕語坐在床邊,羅里吧嗦說了一堆,揚著小臉,笑嘻嘻望著他。


  不見一絲悲傷。


  「小語,你是傻子么?」邢天航捧起她的小臉,輕輕說,「你為什麼連原因都不問?為什麼不罵我,不恨我,像小凡那樣?」


  林輕語搖搖頭,害羞地笑了笑,「天航哥哥又沒做錯什麼,為什麼要恨你?對啊,你吃了葯沒?」


  邢天航搖搖頭。嘔吐如此劇烈,什麼葯都給吐光了。


  林輕語去藥盒里給他找了葯,又多加了一片退燒的,拿溫水給他服下。


  「我有點不放心,留在這裡看著你,就坐在那邊的椅子上,可以嗎?」她指了指落地窗邊,那兒離他的床有兩米左右。


  邢天航凄凄地笑了聲,嘶啞說道:「我沒事的,你回去吧,明早都要上班。」


  他望了望床邊時鐘,三點五十。縱使回去就睡兩個小時。


  「我明天可以請假。」她仍不知檢點,厚著臉皮說道:「要不我去樓下,你有事叫我行不行?」


  「我叫你回去!我已經跟你說了分手了!我要結婚了,和別人結婚!你是聽不懂,還是真的不知羞恥!」他怒起來,大聲朝她吼!

  壞掉的嗓子發出奇怪可笑的破音,他強行要說出那些兇殘的話,只是令他自己更支離破碎。


  「你要結婚了?又要結婚了?」她喃喃地,像是愚笨的腦筋終於抓住了重點。


  「是啊,又要結婚了!」他自己都覺得好笑,笑起來,卻嗆了幾下,不得不停下咳嗽。


  「林輕語,我和柏凌,我們要結婚了。我請你以後不要再老纏著我,不要再來我家,你能聽得懂么?」他機械地,不帶感情地說。


  「我不需要你每天像個傭人一樣來替我收拾屋子,替我煮飯,這些都可以請人做。你做的那些飯菜,只是讓我每天多倒一次垃圾罷了。而且,你搭配的那些襯衣和領帶,品味也不怎麼好,我都要重新換過。」


  「和柏凌姐?你不是說柏凌的爸爸是因為害怕我們的證據,這才……」


  「是,他當然是害怕我們的證據。」他聲音虛弱。


  「那你為什麼還要和她結婚?」她不死心問。


  「因為我覺得柏凌很可憐,我覺得權勢很重要!柏靳文,他是南陽之王,只有依靠柏家的背景,我才能把郁豐繼續做下去!我才有立足之地,你懂不懂?」


  說出那些字句,讓他胸口劇烈起伏,他又開始咳嗽,低了頭,一聲聲咳得接不上氣。


  「我懂了,天航哥哥。」她拍著他的背,為他順氣,「我走了,以後不再來打擾你,這樣對不對?」


  她依舊乖巧,遞了水給他,「你喝點水吧,躺下了我就走。」


  「你走,我自己會躺。」他從劇咳中稍緩過來一些,指了指門口,喘息著,「先開燈,別摔著。」


  林輕語笑了笑,也不再堅持。背起包,走到門口,推門下樓。


  邢天航始終沒有回頭。


  直聽到她輕輕地帶上門,才趕緊扭過頭去張望。


  她已經走了,腳步聲響在樓梯上,一二三四……


  他數著,然後「嗒嗒」兩聲,應該是她關了燈,再聽她走過門廳,窸窸窣窣開始換鞋。


  「小語,小語!」他一下跳起來,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光腳踩在地上,跌跌沖衝下樓來。


  林輕語微有驚訝,怔了怔,說道:「天航哥哥,還有事嗎?」


  邢天航身形有些不穩,扶著玄關勉強站住。


  「你怎麼回去?現在……恐怕還沒有早班地鐵。」


  「我叫車,我剛才就是叫車來的。」林輕語大方說道。


  她像是自嘲,「不用擔心我,再怎麼樣都有退路的。對了,我把你家的鑰匙放在茶盤上了,以後不會再來,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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