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二歲亞裔男子
五點下班,邵澤平依舊要與林輕語重複下列對白。
「輕語,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我自己走。」
「你男朋友沒來呢。」
「萬一來了呢?讓他看見多不好。」
「那你晚飯吃什麼?」
「要你管,有什麼吃什麼。」
「要不咱倆一塊兒吧。」
「誰跟你一塊兒,我還有叨叨呢。」
一般說到這裡的時候,就從小白樓到了醫院門口。然後林輕語往左,邵澤平往右。
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今天邵澤平卻並沒有直接走。
他看到醫院對面停了輛車。
車本身並不起眼,但車裡卻似乎有人一直在看他。
別說他是心理學專家,就是普通人,若一直被人注視,自己也是有感覺的。
邵澤平覺得一種被窺探感,這讓他很不爽,仗著自己身高馬大,肌肉強壯,立刻狠狠地窺探回去。
然而,車內的男人並沒有像邵澤平預想的那樣縮回身子,反而還朝他招招手。
邵澤平火了。
他立刻脫下林輕語規定他穿的風衣外套,露出緊裹著肌肉的短袖T恤,衝到馬路對面,惡聲惡氣說:「你們到底什麼人,知不知道這樣看著別人是很不禮貌的!再不向我道歉,我就……」
他剛想揚起拳頭嚇唬人,突然車上走下來兩個黑衣人,也不知拗了他哪一處關節,他那能空手劈斷木板的力氣突然就沒了,兩條手臂軟綿綿掛下來。
邵澤平嚇了一跳,剛想開口大喊。
其中一個對他笑了笑說:「別怕,我們不是壞人。只是先生想見見你。」
邵澤平抬腿欲踢,那人卻似乎早有防備,微微往後一讓,隨後竟騰空而起,在邵澤平的后腰上輕輕一踢。
只見他起身飄逸,落地漂亮,力度、位置都拿捏得分毫不差,絕對是只有在電影電視上才能看到。
而所有動作前後不過一秒時間,周邊的行人甚至還沒發現,猶自急急趕路。
邵澤平下巴都快掉了,曉得自己今天遇上高人了,別說一身肌肉,牛肉都沒用!他嚇得背上一身冷汗,二話不說,趕緊乖乖上車。
倒還好,上了車,那幾人並未捆綁他,也沒有用黑布蒙上他的眼睛。邵澤平忐忑地問了幾次,你們先生是誰。但黑衣人都未回答,只說很快就到了,是誰一會兒便知。
車子開到一家環境清幽的茶室,邵澤平跟著幾個黑衣人上樓。整個茶室很安靜,似乎都沒有人,不知是不是已全部被人包了下來。
黑衣人將邵澤平帶到最里的一間,輕聲說道:「先生,邵博士已經到了。」
——
臨窗是一個清雋頎長的背影,聽到邵澤平進來,緩緩回過身。
「邢先生?」邵澤平微微驚訝。
「請坐。」邢天航淡淡笑了笑,「希望阿德沒有冒犯到你。我有些事想找你了解一下,但又不方便讓小語知道,所以就只好出此下策。」
房間裝修現代而充滿禪意。原木色的和式移門被全部打開,通透的落地窗將陽光引了進來,灑在鋪了藤席的地上。
左右兩邊的牆上,一邊是一副巨型山水畫,荷塘月色、魚戲蓮葉佔了整牆,另一邊則是與移門同色的實木置物架,上面點綴了幾隻造型古樸的陶藝瓦罐。
邢天航坐在臨窗的桌子後面,為邵澤平沏了一壺茶。
也許是房間布置得偏古風,令邵澤平產生錯覺,彷彿置身古代某個相國府邸,翩翩公子斗詩飲茶。又好像一諾千金江湖俠客,單刀赴會豪氣雲天。
邢天航似乎懂點茶藝,動作規範而一絲不苟。他本就斯文,襯衣袖口往上略翻了兩卷,露出半截手臂,修長手指骨節分明,擺弄著精緻的白瓷蓋碗,簡直賞心悅目。
邵澤平學歷雖高,但向來尚武,只有強大的力量,能瞬間叫他腎上腺素猛飆的,才會讓他心悅誠服。
不曉得是因為阿德給了一個下馬威,還是因為自己本來就心虛,面前這個溫儒文雅的邢天航,卻只叫邵澤平心如撞鼓,就連他雍容沉穩,宛如撫琴的動作里也似蘊含著一絲殺氣。
房間里很安靜,邵澤平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邵博士,我們見過。」邢天航緩緩說道。
「是,你上次來接過輕語。」
「我說的是更早。」邢天航直視著他,「三年前。」
邵澤平臉色一僵。
「三年前我帶小語來求醫,那時候邵博士還不在這家醫院,開了家私人診所。」邢天航說。
「呃,對,我想起來了。」
邵澤平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輕語一直覺得自己有個神秘男友嘛,呵呵……她後來癥狀緩解了嗎?還總說那個人的事了嗎?」
他乾乾地笑了兩聲,卻只換來邢天航無動於衷的注視,不禁更加尷尬。
「邵博士是心理學方面的大家,我想請教一個問題。」邢天航開門見山說道,「我想知道,有什麼方法能做到改變人的意志,比如愛上某個人?」
邢天航並沒有什麼凶神惡煞的表情,語聲也不高,但就在他對著邵澤平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卻讓邵澤平感到不寒而慄。
平生第一次,他覺得自己因為害怕而汗毛倒豎。
「催眠可以嗎?」邢天航繼續注視著對方,「之前我查閱了一些資料,然後在一個專業網站上找到了這個。」
他拿出一篇列印好的論文放在邵澤平面前,「論文發表於三年前,DoctorSiu,這個就是你吧?文中說用藥物結合催眠技術,可以控制人類意識長達三年的這個想法,也是你提出的吧?」
一滴汗掛在邵澤平極短的板寸頭髮上,映著窗外明媚的日光,發出亮晶晶的光。
搖晃,墜下。
邵澤平只覺得房間里冷氣似乎失靈,不斷有汗從額頭上流下來,很快便有水漬打濕那份論文。
「這個,是我寫的,但只是……只是推測,並無依據。」邵澤平囁嚅說,嗓子發乾,喉嚨發痛。
邢天航冷笑,翻到后一頁,指著最後那一段說:「那麼此處呢,你說已有一名二十二歲亞洲籍男子接受了此項實驗,這人又是誰,出於本人自願么?」
「是我錯,是我錯!」邵澤平痛苦閉目,終於坦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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