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死了也要看戲
邢天航驀地睜大雙眼,無聲卻極度緊張地望著她。
「你一定猜不到。」林輕語再次靠近他,平靜說:「我把這家人和愛情都劃去了,最後寫上了你的名字。」
她侃侃言道,就像在說一件極其普通的事實,「如果我林輕語只能選一樣東西,那一定是你。不論是作為哥哥也好,愛人也好,什麼名分都沒關係。我在乎的只是邢天航這三個字,永遠都不會放手。
我以前太傻,那麼多年都一直推開你,但現在不會了。我會抓住你,緊纏住你,直到你死,或者我死。
老師的這個遊戲很好,雖然殘忍,但讓我看清楚自己。我就是個不顧廉恥,也沒什麼正義感的人。如果你要放火,我幫你扇風;如果你殺人,我幫你磨刀。只要你說句話,我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她再次抓起他的手,感到他縮了一下,卻沒有用勁推開。
「天航哥哥,我們是註定要在一起的。我們已經錯過了過去那麼多時光,未來留給我們的又那麼少,你就不要再推開我了好不好?」她將他的手放在自己面頰上,戀戀不捨地乞求。
「小語,我……不值得。」
他望著她,視線卻穿過了她,看到低柜上那張青春逼人的畢業照,顫聲說:「我再也不是以前的邢天航了……我是垃圾,是……爛泥。」
「爛泥就爛泥,大不了大家一起爛。」
邢天航悲憫地望著她,突然抽回手,指著自己胸膛,桀桀大笑。氣息紊亂,笑聲斷斷續續,聽得人毛骨悚然。
「哈哈哈,你猜不到……哈哈,猜不到我有多壞!
我……不過是空剩了這副殼子,裡頭早就爛光了,心肝腑臟,全爛光了懂不懂?哈哈哈……」
——
林輕語就這樣死撐著。
邢天航瘋笑了一陣后,開始悶頭睡覺。她曉得他是睡不著的,不過是背過身,不想與她爭執罷了。
她也沒有說話。
說了那麼多,又一直都是她在說,她也累了。
陳家寧又上來過一次,撤走了那些輔助呼吸的設備,說情況已基本穩定,不必擔心。他還給林輕語送了些吃的上來,她也沒動。
時間宛若靜止。
整個上午,邢天航都沒有開口,獃獃地望著窗外的烈日白雲,摩天高樓,眸中沒有一絲波瀾。
林輕語以為他們間的冷戰會一直這麼下去。
但是沒有,邢天航手機響了。
他神智雖已清醒,但手腳仍是不聽使喚,好不容易夠到了手機,卻完全握不起來。
屏幕上顯示了一個沉重的名字:邢何也。
邢天航臉色明顯變化。他更急,撩了幾次,無奈力不從心。林輕語搖了自己的輪椅到他身邊,替他拿起來,放到耳邊。
「爸。」他顫抖著吐字。
「孽子!你這個喪盡天良的畜生!」邢何也滔天怒氣傳來,破口大罵,「我以為你只是不上進,沒想到竟心腸歹毒!這樣做了套,害自己親弟弟!」
邢天航臉色煞白,胸口又開始可怕地起伏,張了嘴費力呼吸,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已回到南陽!」邢何也在那頭咆哮,「我命令你現在就來見我!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我……」邢天航眉頭已擰成了一個結,額上青筋暴起,吃力說:「我需要……一個……小時。」
「我給你一個小時!天航,我警告你別自作聰明!這個世界還輪不到你做主!」邢何也掛斷電話。
——
邢天航要了一個小時,能讓他站得起來,正常地說話,走路而看不出太明顯破綻。
黑色賓利準時到達邢何也寓所下。
他一路都閉眸靠在座椅上,此刻才費力地睜開眼來。
陳家寧扶了他一把,他勉強起來,腳步虛浮地走下車。
陳家寧眉頭緊皺,「你確定可以嗎?」
邢天航望著眼前森嚴的台階,突然笑了笑。他瘦得厲害,臉頰兩側的線條有如尖刀刻過,眼瞼下一層淡淡的青,映得那笑容幾分邪魅。
「你以為我是來挨訓的嗎?」他哂然一笑,語聲無力,卻字字穿心蝕骨,「我是來看戲的。這麼精彩的一齣戲,就是死了也不能錯過,是不是?」
——
邢何也坐在廳里。
他是去帝都述職的,突然有信息部的同仁告訴他馮年凱出了事。中央正嚴抓黨風廉政建設,立刻表示對這樣的腐-敗現象必須從嚴處理,打下這頭老虎,好為廣大黨員同志敲一記警鐘。
馮年凱自掘墳墓,死得如此難看。邢何也自不必惋惜。
只是令他震驚的是,網路曝光他的地下情婦竟然是郁豐總裁郁小凡!
而打傷馮年凱的真兇也已投案自首,正是自己的寶貝兒子宋天堯!
邢何也是何等樣人。
這件事看來雖天衣無縫,但前後時間太過巧合。那位神秘大V屌炸天在去郁小凡家中取證后不久,所有的文字照片就都編輯完成,曝露於網路之上,立時引起百萬轉發。
而《南陽時報》更是在馮年凱被送往醫院后的第一時間就趕到急診處進行採訪。當時連醫生都未弄清楚這位被匿名送來的患者身份,而記者已經先行得知。
更不可思議的是,馮年凱穿著睡衣被捉姦痛毆一事剛在網路上傳開,公安部門也僅是剛得知消息,還未公開立案,宋天堯就已經踩著點去自首,前後不過半個小時不到。
這每一件事,就像是幕後有隻黑手在推波助瀾,所有的情節都卡在關鍵點及時發生,按著劇本演出,精心算計。
「睡衣門」一爆,首當其衝的就是馮年凱,同時被醜化的還有郁小凡。次日一開盤,郁豐股指直線下降,一小時都不到便已跌停。
但這都不算什麼,只有他邢何也心知肚明,此事真正受損,或者說那幕後操盤者真正想報復的其實另有其人,那就是他——宋天堯的生父。
懂得利用宋天堯來報復他的人,也就是曉得他與宋天堯父子關係的人——
他的長子,邢天航。
——
邢何也反應更快。
聞訊后立刻從帝都起飛,乘坐專機趕回。他同樣一宿未睡,坐在正大光明廳里,要會一會這個膽大包天的兒子。
邢天航拾級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