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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聖女下界(下)

  又是年底臘月返家忙。


  有新車開到回村道上。


  是小富仔領著新夫人衣錦還鄉。


  車身擦得賊亮賊亮。


  喇叭按得很響很響。


  攥著方向盤叼著煙,意氣飛揚。


  感覺超棒,好象控製了地球的方向。


  金項鏈,夾殼裝。


  領帶黃,頭發黃。


  小花褲穿得象偽娘。


  流行歌開到最大音量。


  撒尿也不回避路過的老大娘。


  下車來站在公路旁。


  屙兩股,哼兩腔,哦耶哦耶月亮之上。


  完了事,抖兩抖,哦耶哦耶靈魂已脫韁。


  前麵那個人是誰?拿根拐杖?

  應該是老隊長在趕過年場。


  據說他幾年前腦震蕩病入膏肓。


  現在居然沒死,還健康?


  嘎一聲將車刹在路中央。


  打招呼搖下車窗。


  散支煙伸首望望。


  “隊長,你身子還硬朗?


  買些啥年貨?鴨子粉條米花糖?”


  “咦,你是哪個?讓我想想。”


  “你當真上了年紀腦殼有內傷,連我都搞忘?

  老婆,這個是我們的老隊長;

  隊長,這個是我婆娘。”


  “噢,想起了,是小蠻娃,你好久回的鄉?


  你這……這四輪車值幾個大洋?”


  “隊長你不要開黃腔,我來給你掃掃盲:

  這是大眾2。0版自動時尚,4排量,5變速箱。


  一共耗資三十來方。


  還花了八千八,請高僧開光點過相。


  感覺怎麽樣?”


  “哦哦哦,三十來萬,別把我嚇得流黃湯。


  就是鄉長見了也要眼紅冒光。”


  “嘿嘿,小意思,咱們怎敢比鄉長?

  別說得這樣誇張。”


  “不嫌我這身舊衣裳。


  我也坐上來沾沾光。”


  “沒事沒事,把你的雜貨放在後備箱。”


  “嗯嗯嗯,咋個弄,你講講。


  免得鴨子屎把你的新家夥搞髒。”


  “先拉起,放進去,再蓋上,最好把鴨子綁一綁。”


  “好好好,幹脆用口袋把它的屁股給籠上。”


  “稍等等,讓我把車靠右方。


  老婆,你拿個袋子給隊長裝一裝。”


  “嗯,小蠻娃,你硬是混出了個人樣。


  想當年,你十來歲還光著屁股開著襠。


  打牌老欠著十幾元賬。


  如今發了財沒把本忘。


  不枉你爹媽養你一場。”


  “這些年全靠我自己闖。


  掙了點,也沒啥,大概百把萬家當。”


  “這次回來啊,煙炮買了上千響。


  就準備在幾所祖墳跟前放一放。


  磕磕頭,燒燒香。”


  “我就說,你有本事有膽量。


  究竟在外麵做些啥?


  說出來給娃兒們做做榜樣。”


  “嗬嗬嗬,老隊長你別給我立牌坊。


  不過就在管管包房。


  陪人家隨便唱唱。


  陪人家打打麻將。”


  “你別說得人心頭癢。


  打工的日子有這樣爽?”


  嘿嘿,隊長你以為我編誆?

  過了十五你敢不敢跟我去南方?

  幹兩年象我一樣搞個車。


  順便再弄個年青的美女來陪陪床。”


  “哈哈,你看看,我一步三喘累得慌。


  保不定哪天就要見閻王。


  家裏的這個還招架不住。


  咋敢去外麵找別的女人晃?

  出了事誰把我老命賠償?”


  “我說隊長啊,你這個思維已經跟不上。


  不及時行樂,咋個把改革成果共享?


  沒事老想念閻王。


  要幫你一把也沒法幫。”


  詞的內容通俗甚至可謂低俗,但老百姓歡迎,三人連說帶唱的表演,把台下逗得很開心,接下來,是另一個小品《祝壽》,《祝壽》是根據中央台前兩年播出的小品節目《賀壽》改編的,加了本地方的方言,和一些插科打諢的歇後語,依然很感人。樂依傑看著,忽然想起父親,眼圈發紅,李曉昭見她居然要流淚的架式,忍不住就笑:“依傑姐,你這麽容易被感動哇?你的眼淚流得昂貴點行不?他們那些演技,就是鄉村水平啊!詞也土氣得讓人耳磣。”


  樂依傑慌忙擦了擦眼睛,從失態中解脫出來:“我會那麽容易被感動嗎?你把我理解得深奧點行不?”


  “大不了眼睛不舒服,深奧不到哪裏去。”


  “沒啥可看的,走吧。”


  兩人說著,往外走,樂依傑想起上麵打出的高薪,想到高中時自己也經常主持學校各類節目,就想去試試。她說:“我想去應聘他們的主持人,打工。”


  “你去應聘?我認為,圍觀這類演出都是種墮落,何況主持?即便打工也可以選擇別的。”


  “以前我就經常主持學校的節目,想重操舊業呢。”她說。


  “假期裏你不陪我玩啦?”李曉昭有些失望,不認為她是說真的。


  “陪你玩?我的天!假期裏有興趣也還是練練書法吧,另外我給你推薦些文學作品調節。”


  “啥作品?”


  樂依傑說:“若有興趣繼續學書法呢,唐詩宋詞是必讀,必熟。你詩詞儲備量不多,先看看一本名叫《唐詩別裁集》的詩集吧。當然也不要成天死看唐詩,小說也看些吧,比如就看兩本吧,一本《三國演義》,一本《約翰。克裏斯朵夫》,看過嗎?”


  小女生搖搖頭:“聽說過,好象學校也推薦過,不過,我沒看,不想看。”


  “力爭看吧。《三國演義》,從小說的角度說,它寫得並不好,可我覺得必需看它,看它的必要性超遠過《紅樓夢》,因為中國人日常生活中充斥著太多的三國痕跡,不看它簡直就不能更好了解中國人。”


  “噢,我知道《三國演義》,開篇那首歌很好聽,楊洪基唱的。”


  “你說的是電視劇,那首歌詞是明代大才子楊升庵寫的;第二本呢,傅雷譯的《約翰。克裏斯朵夫》,隻有看了它,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小說。或者,再加本《天路曆程》吧。”


  “好,我明天就去書店買這些書來看。”小女生對她言聽計從。


  樂依傑決定應聘春風演藝公司的短期主持人,或可利用工作之餘掙點,替家裏早還點債務。


  春風演藝公司總部原來在郊縣青陽縣,青陽縣距成州大約十五公裏,青陽和成州幾乎融城了,距林泉縣城也隻有三十來公裏。所謂總部,不過就是一樓一底老平房,經過了一般裝修而已,辦公室裏兩排長沙發很舊,辦公桌上各資料盒排列得很整齊。經理大人肥碩的臉膛渾圓的將軍肚,緊身的牛仔褲象藥膏帶把他的肥臀貼的緊繃繃的,上衣兩隻畸瘦袖子又把他的手緊束得象兩隻木杆,染得淡黃的一絀頭發垂在右側,整個穿扮要麽是剛下舞台還沒卸妝,要麽是在無聲的訴說著他對青春堅貞不屈的的追求,總之正是那晚在工地上主持節目的那個人。


  “不知經理怎麽稱呼?我想應聘你們的節目主持人,可以嗎?”


  經理目不轉睛的打量了她片刻,似有點疲勞色彩,右手撐著太陽穴幽幽地說:“鄙人姓開,就是春風演藝公司的老大,‘九五至尊’。小女子想染指本行?可以啊,坐吧。”


  略略打量了片刻來人,他好象才又積蓄起說話的能量,繼續說:“你叫什麽名字?是做什麽的?”


  “我叫樂依傑,家在寶東。以前在學校,經常主持各種活動。”


  “接觸過傳媒公司嗎?”


  “這個,沒有”。


  “主持人,首先就是必需在外貌協會過關”


  “我行嗎?”女主人公問。這一點她還是自信的。


  “象那麽回事。平時喜歡什麽?”


  “與文藝相關的都喜歡,這樣說吧,吹拉彈唱,能說會道,能書能畫,當然,畫要差點。”女主人公衝著“高薪”二字,大著膽子把自己包裝成了無所不能的人,然後才準備慢慢的感到有點臉紅。


  “會唱?那唱兩句!”


  “唱什麽呢?”她硬著頭皮說。


  “唱啥?不然就……最近省台的

  電視劇《天外飛仙》片尾曲來兩句得了。”


  應聘者心裏有點發悚,因為《天外飛仙》她隻看過幾集,片尾曲僅記得四五句,隻得鼓起勇氣唱:“才話別已深秋,隻一眼就花落,窗台人影獨坐,夜沉的更寂寞……”


  “嗯,有點南腔北調的味感。”剛唱兩句,“九五至尊”就評價。


  “那?”應聘者失望了。


  “當主持人無所謂,插科打諢,做佐料沒問題。還會什麽?”


  樂依傑看見旁邊有電子琴,原來也學過一段時間,於是坐過去,隨便彈了支曲子,《紅樓夢》中的《晴雯歌》;經理聽著,聽著,半閉著眼睛。她彈完了,片刻,經理醒過來,點點頭說:“嗯,隻能將就可以,還會什麽?”


  “對書法也有所接觸。”她開始用詞謹慎了。


  “還會書法?啊,那還是奇聞嘍。給寫幅什麽來看看?”對方說,費力的用左手按著肚子,臉色有點痛苦,接著隨手從桌角筆筒裏的一支羊毫筆放在桌上,指指旁邊一張空案桌,桌上有幾張發黃的紙,女主人小心翼翼的拿筆走了過去。


  她對著紙,心中略排布局,寫了幾個字:“事在人為,誌在成功”,然後題上落款年月。她覺得自己寫得棒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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