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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冬兒對過,看著冬兒:「你知道海珠開公司的事情?」
「是的,怎麼?你很奇怪?」冬兒說。
我笑了下:「不奇怪……不過,也有些奇怪……」
「既然開公司,就不怕別人知道,這個有什麼怕人的嗎?」冬兒冷冷地說。
「沒什麼怕人的……」我說。
「既然沒什麼怕人的,那麼為什麼開業的時候不邀請我來呢?」冬兒說:「不管怎麼說,大家也都是曾經朋友一場吧,沒必要做得這麼絕情吧?」
「我就沒舉行什麼開業典禮開業儀式,誰都沒邀請……」我說。
「那麼,開來,秋桐是不請自來嘍……」冬兒說。她剛才一定看到了秋桐送來的那個帆船禮物。
我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那麼看來,我今天來空著手,顯得很失禮嘍……」冬兒的聲音裡帶著諷刺。
「任何人來都歡迎,不需要帶什麼禮物!」我說。
冬兒從鼻子里又哼了一聲,看著我:「你最近過的好嗎?」
「還好!」我說。
「她呢?過得也不錯吧?」冬兒說。
「海珠出差了,也還不錯!」我說:「你呢,你最近過的怎麼樣?」
「我當然不錯,我現在什麼都不缺,我想擁有的都有了,我自然是不錯的!」冬兒說。
「那就好!」我說。
「什麼那就好?」冬兒反問我。
「你想擁有的都得到了,那就好啊!」我說。
「哼……」冬兒臉色一寒,看著我:「雖然我想得到的都有了,但是,我心裡還是不滿足,我還是不開心……」
「為什麼不開心?」我說。
「因為我不想看到別人的快樂,不想看到別人的好,不想看到屬於我的東西被別人得到!」
「你……」我頓了頓:「冬兒,你這是何必呢……大家各自都有自己的追求,你追求你喜歡的東西,我追求我想要的東西,大家皆大歡喜,不是很好嘛?何必非要糾結一些事情呢?」
「我就是要糾結,你管得著嗎?」冬兒的聲音提高了一個分貝。
「是,我管不著,那我不說了!」我說。
「你為什麼不說,我要你說!」冬兒有些蠻橫地說。
「你……冬兒,不要這樣好嗎,我希望我們大家以後見面都還能做朋友,我不希望大家都弄得不開心!」我說。
冬兒恨恨地看著我,恨恨地看著周圍的一切,然後說了一句:「我恨你們……我恨那些卑鄙的小人……」
「你在說誰?」我說。
「誰是小人我說誰!」冬兒看著我。
我沒有說話,深深呼了一口氣,心裡很壓抑。
「兄妹倆合起來演戲,背後暗算我,合謀著算計我,你說,這是不是小人?整天在我面前裝窮,裝成個窮光蛋,轉眼之間,卻開起了這麼一家旅遊公司,你說,你是不是個小人?」冬兒質問我。
「這……冬兒,你誤會了海珠和海峰,你誤會了我……」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什麼這樣那樣,少在我面前花言巧語,少糊弄我,你以為我冬兒現在是那麼容易被你幾句好話能糊弄過去的?我現在不想聽你的這些花言巧語,我只看結果,只看事實,事實就在這裡,你再說那些話,不是顯得很蒼白嗎?」冬兒說。
我被噎住了,看著冬兒,心裡湧起一股又痛又氣的感覺,卻一時無語。
「誰讓我不開心,我就決不讓誰難受,我就讓誰自作自受,我不是那種可以任人欺負的人,」冬兒陰沉沉地說:「屬於我的東西,我早晚要拿回來,即使……即使我拿不回來,我也不會輕易讓別人得到,算計我的人,最終必遭報應……」
我想起了冬兒告訴海峰的那些話,還有那些我和秋桐南下的照片,看著冬兒:「冬兒,不要胡鬧,安安心心過好自己的日子,不要做一些傻事,你恨我,你恨海珠和海峰,可是,我不恨你,海珠和海峰也不恨你,我們,都還是願意把你當朋友……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不要再糾結在心裡,向前看,每個人對人生對生活都有自己的看法,都有自己的價值觀和人生觀,我們尊重你的追求,我們,也都希望你生活地開心快樂……我們還是希望,大家能做朋友……」
「我們……我們……我們……」冬兒的聲音又高起來,瞪著我:「你一口一個『我們』,說地好親熱啊,你們怎麼怎麼樣,你們希望如何如何,口口聲聲說希望和我做朋友,其實你、你們內心怎麼想的,以為我不知道?我知道,你們從心裡鄙視我,瞧不起我,你們心裡其實恨不得我冬兒明天就遭遇大禍,恨不得我出門就被車撞死……你們……你們這群烏合之眾,我算是看透了,沒一個好東西……」
我默默地看著冬兒,心裡沒有一絲怒氣,反而,湧起一陣傷感。我不由深深嘆了口氣。
「怎麼?嫌我講的話難聽了?不好聽你別聽啊,不喜歡聽你別邀請我進來啊?」冬兒說:「怎麼,現在後悔邀請我進來了吧?」
「這沒什麼後悔的,你既然來了,就是客人,我自然會邀請你進來……」我說:「冬兒,不管你怎麼說,不管你怎麼看我和海峰海珠,我們還是會把你當做朋友看,起碼,我們不是敵人!」
「我不稀罕,我不需要,做你們這樣的人的朋友,是我的恥辱!」冬兒說。
我沒有理會冬兒的話,說:「冬兒,不管我們分手前發生過什麼,不管我們分手后你對我們做過些什麼,我都不會放在心上,我都不會恨你……我只希望,我們能和平共處,能相逢一笑泯恩仇,我們之間,或許有些誤會,但是,我們之間絕對沒有仇恨……我希望你能冷靜想一想,海峰和海珠對你到底怎麼樣?他們到底做了哪些對不住你的事情,至於我,你怎麼看我都可以,你恨我也罷,蔑視我也罷,我都不生氣……」
我沒有明說冬兒做的兩件事,但是,我的話里已經暗示了,我想冬兒能聽出來我話里的意思。
冬兒沉默了下,說:「你不用拐彎抹角,我告訴你,你混黑社會的事,我都知道了,是我告訴海峰的,我就是沒安好心,我就是想讓海峰告訴海珠,想拆散你們,怎麼樣?還有,那些你和秋桐去寧州去上海去青島的照片,是我找人乾的,是我安排人寄給海珠的,我就是想圖謀不軌,目的不純,怎麼樣?我和你分手了,但是,我就是不想看到海珠的陰謀得逞,就是不想看到你們在一起,就是想把你們搗鼓散,你想怎麼樣?」
我深深嘆了口氣:「不怎麼樣,什麼樣我都不想做,我只是覺得很無聊……你這麼做,有意思嗎?」
「有意思,沒意思我就不做了!」冬兒說:「我告訴你,小克,只要我不死,只要我還活著,我就決不能看到屬於我的東西被別人霸佔,我就決不能看到暗算我的人過得安生,這事才僅僅是剛開頭,以後,咱們等著瞧……」
我說:「冬兒,我不是東西,我是人,我也不是被別人霸佔,同時,我再說一次,沒有任何人暗算你,你不要把事情想得那麼陰暗,不要冤枉了好人……」
「好人?哈哈……」冬兒笑了一下:「你們都是好人,我是壞人,是不是?好吧,我就是壞人,我本來也不稀罕你們把我當好人!不稀罕——」
我說:「冬兒,你今天來就是為了和我鬧?」
「我——」冬兒頓住了,沒有說下去。
我說:「冬兒,我承認,是我對不住你,我從寧州把你千里迢迢帶到星海,本來想給你一個安定的生活,開心的生活,可是,我無能,我沒有坐到,我沒有給你所希望的生活,我沒有達到你的要求……我知道,人都是會變的,會隨著環境和事物的變化而變的,或許是我變了,或許是你變了,或許是我們都變了,有句話:人各有志,請勿勉強。我不想勉強你,也不想改變你,我知道,一個人的改變,外力是無效的,一個人改變的真正動力來自於自己的內心……你有你想要的生活,有你自己的人生價值觀,我尊重你的想法,我祝福你能有快樂的生活……不管怎麼樣,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希望你在這個遙遠的北方城市找到你想要的生活……不管怎麼樣,我們曾經有過美好的記憶,曾經有過難忘的片段,我希望這些記憶和片段能成為我們今後生活里美好的回想,而不是仇恨的根源,這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恨,是的,我承認,剛分手的時候,我恨過你,可是,現在,我不恨你了,真的,一點都沒有了,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我時不時會覺得對不住你,假如當初我不把你從寧州帶到星海,或許,今天的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你現在跟著白老三,我知道,他能給你你想要的東西,那些東西,我給不了你,為了那些東西,你可以讓我的敵人和對手奚落我,鄙視我,嘲笑我,讓他們在我面前得意,在我面前猖獗,在我面前狂笑……這些,我都不在意,我都不介意,我都不會歸結於你,都不會對你有任何抱怨,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仍然心裡會覺得對不住你……」
聽到這裡,冬兒怔怔地看著我,半晌,眼圈突然一紅,嘶聲說道:「即使你不恨我,我依舊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你……你可知道我為什麼恨你……你知道到底是為什麼……」冬兒的喉嚨突然就堵住了,哽咽住了,眼淚接著就流了出來。
看到冬兒哭了,我的心裡很難受,低聲說:「你可以恨我,你應該恨我,我都承受著,我不會有有半句怨言……」
「你——」冬兒倏地站起來,淚流滿面地看著我,眼裡帶著深深的哀怨和痛徹,接著突然掩面,轉身出了辦公室,疾走……
冬兒哭著走了,帶著對我一直的深深的我不知道緣由的恨。
我怔怔地坐在海珠辦公室里,呆了好久……
一會兒,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小親茹拿著一沓信件走了進來,看我神情正鬱郁的,沒有說話,悄悄把信件放到辦公桌上,然後輕輕退了出去,關門前,沖我吐了吐舌頭……
我無精打采翻看著信件,都是外地的旅遊公司寄來的,同行交流的信函。
突然,我的目光停住了,我看到一封信是三水集團寄來的:星海春天旅遊公司 負責人 收。
三水集團,我一直在琢磨怎麼著的三水集團。
我把信封放在手裡,暫時沒有打開,思忖著……
這時,辦公室的掛鐘響了,10點了,我這才想起我今天到現在為止還沒上班。我把這封信裝起來,然後出了旅遊公司,直奔發行公司。
路上,我接到四哥的手機簡訊:金剛老大被蛇咬,沒死,救過來了,不過,留下了後遺症,急性腎衰竭導致他的下面廢了,沒那功能了……
我呼了一口氣,媽的,不錯,正好,這狗日的下面廢了,不能作惡了,活該。
趕到公司,進了辦公室,沒看到曹騰。
我開始忙乎自己的事情 ,剛忙了一會兒,曹騰進來了,臉上帶著輕鬆的表情,看到我,笑了下:「易兄來了,我剛從秋總辦公室出來,給秋總彙報了下這幾天的工作……秋總今天挨個和部室負責人談話的,聽取最近這段時間的工作彙報,下一個,正好該你了……」
我笑了下,站起來,去了秋桐辦公室。
推開門,看到秋桐正坐在辦公桌前,手裡拿著一個微型採訪機,帶著耳機在聽什麼,眉頭微微皺緊,目光有些發獃。
我輕輕敲了下門,秋桐聞聲抬頭,看到我,拿著微型採訪機的手一抖,似乎有些意外的樣子,接著就放下採訪機,摘下耳機子,把磁帶取了出來,沖我點頭笑笑:「易克,進來——」
我進來坐到秋桐對過:「秋桐,曹騰說你挨個找公司中層談話的,輪到我了……」
秋桐微微一笑,看著我,接著點點頭:「是的……這幾天部室的業務情況怎麼樣,簡單說說……」
我於是開始彙報,秋桐邊聽邊擺弄著手裡的那盤磁帶,似乎聽得有些心不在焉。
等我彙報完,秋桐點點頭:「很好,情況我了解了……你們業務一部二部都做的不錯,你這邊尤其突出……呵呵……」
秋桐邊笑著,邊隨手將那盤磁帶扔進了紙簍里。
我注意到了秋桐的這個動作,沒有說話。
接著,秋桐看著我,捋了捋頭髮,說:「易克,我正在琢磨我們下一步的工作,我想先說說我的想法,然後聽聽你的意見……」
正說到這裡,雲朵突然推門進來:「秋總,丹東日報發行公司的客人到了,在會客室……」
「哦……好的,我這就過去!」秋桐說完,然後對我歉意一笑:「看來,要改時間談了,我去接待兄弟報社發行公司的客人,要帶他們去站上參觀……」
我點點頭:「好的——」
秋桐接著站起來,我也站起來,隨意繞到秋桐辦公桌那邊,趁秋桐走到衣服架子前取風衣穿風衣的空當,我走到紙簍前,迅速一彎腰,撿起那盤磁帶,裝進口袋,然後站起來兩手放在口袋裡若無其事地看著秋桐辦公桌后的書櫥……
「怎麼?喜歡看這裡面的書?看吧,喜歡哪本,直接拿走就是……」秋桐穿好風衣,回身看到我,笑著說。
我笑了笑:「暫時沒看到什麼喜歡的……」
「呵呵……都是集團發的黨員教育讀本,估計你也不會感什麼興趣……」秋桐笑著。
我們一起出了辦公室。
我之所以想拿那盤磁帶,是因為秋桐剛才聽微型採訪機的神態讓我覺得有些異常,同時,也是因為曹騰剛從秋桐辦公室出來,還因為我記得在曹騰那裡曾經見過一個採訪機,他沒事擺弄過,當然,曹騰那個採訪機的眼色和剛才在秋桐那裡見到的不一樣。當然,他們手裡有採訪機我絲毫不奇怪,新聞單位最不缺的就是這玩意兒,新聞部都是用新的,淘汰下來的行政部門隨意往外發。
中午的時候,我找到雲朵:「雲朵,你那裡還有沒有採訪機?」
「有啊,辦公室還有2個,不過都是舊的,都是新聞部淘汰的,我去行政科領了好幾個,公司每個老總都領了一個,部分部室的負責人也有領的,呵呵……都不值錢,怎麼,你也想領一個?」雲朵看著我說。
我說:「嗯……」
雲朵接著就給了我一個,說:「哥,怎麼?你想學新聞採訪啊?」
我笑笑:「沒那興趣,玩玩而已……」
「呵呵……」雲朵笑了。
我回到辦公室,此時正是午休時間,曹騰不在。
我關好辦公室的門,取出那盤磁帶,放進去,打開播放。
一聽到採訪機里傳出來的聲音,我就呆住了——
「……你這句話說對了,我也想把這句話送給你,你不就是因為那次受傷得到秋總的一點恩惠,不就是因為曹主任因為陪孫總有工作的事情沒管你你就對他倆心生不滿,對秋總感激不盡嗎?其實,我覺得,你很幼稚,那不過是領導一貫的收買人心的做法,你如此明白的人,竟然就如此不分黑白……」
這是我的聲音,這是秋桐被帶走那天我和曹騰在辦公室里的對話。
沒想到曹騰竟然神不知鬼不覺把我和他的對話錄了下來,而且,還把磁帶送給了秋桐。
這麼說,這磁帶一定是曹騰剛剛借彙報工作之機送給秋桐的,他這麼做的目的,顯而易見,一來想博取秋桐的更深度信任,二來想離間我和秋桐的關係。
我現在聽到的,是我和曹騰談話的後半部分,那麼,我剛才進秋桐辦公室的時候,秋桐已經把前半部分都聽完了,前半部分我說的還厲害。
怪不得我剛才看到秋桐見到我進來的時候神色有些異常呢,原來是因為這個。
我關死採訪機,將磁帶收起來,然後點著一支煙,慢慢琢磨起來……
下午上班,秋桐叫我過去,她的客人招待完了,要繼續和我談上午沒談完的工作。
我過去,坐在秋桐對面。
「來,易經理,我們接著上午的談……」秋桐給我沏了一杯茶,放在我面前,看著我笑著說。
我說:「秋桐,在我和你談工作之前,我想先和你談一件事情……」我說著摸出那盤磁帶,放在秋桐面前:「對不起,我上午從你辦公室趁你不注意把你扔到紙簍里的磁帶拿走了……」
秋桐看到磁帶,微微一愣,怔怔地看著我。
接著,秋桐就笑起來:「你這傢伙,神偷啊,我竟然一點都沒發覺!」
我沒笑,看著秋桐:「嚴肅點,不準笑!」
秋桐不笑了,但是還是忍不住想笑的樣子。
我說:「這磁帶我已經聽了,你也聽了,是不是?」
秋桐點點頭:「是的,我聽了,不過沒聽全……」
「我知道你沒聽全……」我說:「你實在不該仍,該聽完全部的……」
秋桐看著我:「為什麼?我不想聽了……」
我說:「那麼,你相信這裡面的談話內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