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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一笑:「是的,我自己來的,不知道這次來會受到什麼待遇?」
「呵呵……易主任講話很幽默……咱們是不打不成交,既然你敢來我這裡,那我就不能怠慢了你,請坐——」他說著,遞給我一支煙,又給我泡了一杯茶。
「我來沒打擾你的工作吧?」我說。
「沒有。」他說,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我,或許是職業習慣,他看人的目光總像是審賊。
我想,他此時一定在揣摩我來的用意。
「我路過這裡,突然想起了你,就想過來看看你……」我說。
「呵呵……」他笑了下:「這理由太站不住腳,我其實更相信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句話……易主任今天來,我想一定是有事吧……」
「真的是路過來看看呢!」我說。
「呵呵……」他又笑起來:「易主任,明人不說暗話,我這個人講話不喜歡拐彎抹角,喜歡直來直去,我想易主任今天來我這裡必定是有事,當然,我可以理解為你附帶是來看我的……」
我說:「既然你非要這麼說,那我就告辭了……本想來和你閑聊下,但你卻總是以為我有事,但我又確實沒有事,如此,那我告辭好了……」
說著,我站起身來作勢要走。
「等等——」他說。
我站住看著他。
他接著站起來,走到門口,將辦公室的門關死,然後回來,坐到我對面的沙發上,看著我笑著說:「老弟,我這地方可不是說來就來想走就走的,進來容易出去難哦……」
我笑起來。
他也笑。
笑完,他看著我說:「還記恨我嗎?」
「你說呢?」我說。
「我說你不像之前那麼記恨我了,但也沒有徹底對我改變印象!」他說。
「為什麼這麼說?」我說。
「要想徹底讓你從心裡原諒我,這麼短時間裡是不可能的,這很好理解,但你今天能來我這裡,說明起碼我沒有讓你之前那麼厭惡了……不然,你不會來看我!」他說。
我笑了下,算是默認。
「我想,雖然你不說,但我大概能猜到你來我這裡的目的,除了來看我,你還有個事情……」他說。
「你說——」我說。
「你是為秦璐的事情來的!」他的目光緊緊盯住我。
我的心微微一跳,看著他,不說話。
他也不說話,用犀利的目光看著我。
我們彼此看著,都沉默著。
半天,我說:「如果你這會兒沒事,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可以。」他說。
「走吧——」我站起來。
他也站起來,打開房門,我們一前一後出了門,下樓,上了一輛警車,他開車,直接出了刑警隊的大門。
「去哪裡?」他說。
「北方大廈!」我說。
他沒有說話,開車直奔北方大廈。
到了北方大廈,我說:「進地下停車場。」
他將車開進了地下停車場,然後看著我。
我打開車門說:「跟我來……」
幾分鐘之後,我們出現在北方大廈的天台上,站在1809房間位置的上面。
「這個地方好啊,僻靜,視野又開闊……」他說。
我微微一笑。
「老弟帶我來這裡,不是想和我在這裡練練吧?」他說。
我沒有說話,站在天台邊緣,低頭看著。天台邊緣之前繩子摩擦的痕迹還在。
他順著我的目光看著,不語。
然後,我看著他,說:「這下面就是1809房間,就是秦璐遇害的時候住的房間。」
他看著我:「怎麼了?」
「沒怎麼!」我說。
他看了我一會兒,說:「我知道你在看什麼,我知道你看到了什麼。」
我說:「我想你也看到了什麼。」
他說:「雖然你差點被懷疑為殺人嫌疑犯,雖然你好不容易洗清了罪名,雖然案子結論為秦璐自殺,但你其實心裡還是有疑慮的,你對這個案子的結案結論持有疑心,是不是?」
我說:「你說呢?」
他來回走了幾步,然後站到我跟前,看著我說:「老弟,你是黨員不?」
「是。」我說。
「我也是!」他說:「作為一個黨員,你認為最首要的是要做到哪一點?」
「講政治!」我說。
「回答地好,對,講政治!」他點點頭:「在我們現實的官場里來說,什麼叫講政治?服從領導就是最大的政治!對不對?」
「對!」我說。
「所以,作為這個案子的辦案組長,我要堅持已經定性的結論,那就是,秦璐是自殺的!」他說。
從他的話里,我似乎聽出了什麼隱含的意味。
「我首先是一名黨員,然後才是一名警察,我首先要講政治,然後才能在講政治的前提下去辦案!」他又說。
我呵呵笑了起來,說:「你一定是一名優秀gongchandang員。」
「說對了,我每年都是系統內部的優秀黨員,都是先進工作者!」他說。
「你堅持了黨性,但卻似乎沒有堅持好原則,沒有堅持好做人的良心!」我說。
他的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此話怎麼講?」
「你心裡清楚!」我直直地看著他。
他仰臉看看天空,接著目光又轉移到天台邊緣的地方,看著。
半天,他喃喃地說:「這裡多了一道……」
我的心一動,聽他這話,似乎他早就發現這裡有一道繩子摩擦的痕迹了,我和四哥來過,自然是多了一道。
「這個案子是市裡高度關注的,市領導要求限期破案,指示要快速結案,好向社會向死者家屬有個交代,我的壓力很大啊,市領導在施壓,那麼多上面的記者在盯著,在排除你是兇手的情況下,其他的線索都沒有了,或者說是中斷了,我要做到講政治,要對市領導負責,不能久拖此案,既然不能久拖,那麼,最好的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定為自殺……自殺,是最好的解釋,是各方都能接受的結果……」他說。
「錯,不是各方都能接受的結果,起碼死者家屬不能接受,他們現在接受是因為不了解內情,還有,在另一個世界的死者也不能接受!」我說。
他苦笑了下:「這是我第二次上這天台了……我曾經給領導彙報過這天台上的可疑痕迹,但被急於結案的有關領導斷然否決了,說這不能說明什麼,辦案是不能靠想象的,是不能做想當然的揣測的,如果這所謂的疑點不能讓我直接找到真正的罪犯,那麼,我必須接受自殺的結論,必須快速結案,大領導和小領導都急於結案,都急於向上有個交代,所以,雖然我是辦案組長,也沒有辦法了,我只能服從領導,先講政治……」
聽他的口氣,在證明我無罪之後,他其實並沒有放棄秦璐死於他殺的懷疑,他來過這天台,也發現了這繩子摩擦的痕迹,他有過什麼懷疑和推測,但因為領導的施壓,因為上面指示要快速結案,他一時不能根據這線索進一步深入獲得更多的線索,所以只有不得已而為之。似乎,他結案也是沒辦法的,是講政治的需要。
他看著我,掏出煙,遞給我一支,自己也點著一支,狠狠吸了兩口,悶聲說:「在中國,你是知道的,第一公檢法司都不是獨立的,第二都是要接受黨委領導的,這年頭,黨委干預辦案的例子還少嗎?這就是中國的國情,這就是中國特色……如果我沒有猜錯,我想這第二道摩擦的痕迹應該不是兇手留下的,至於是誰留下的,我不想說了,我想你心裡或許會有數……當然,或許領導說的對,僅僅憑這一道痕迹,是不能說明什麼問題的,其實,關鍵還是找不到這第一道痕迹是誰留下的……所以,我想,對秦璐之死定性為自殺或許也是正確的……」
「不要什麼或許,其實,秦璐的死到底有沒有疑點,到底定性準確不準確,你心裡是有數的!」我冷冷地說。
他看著我:「我想,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情況,如果沒有什麼巨大的變動,這個案子的結論是不會更改的了,或許,這就是最終的結果了……我作為這案子的直接辦案人,我是希望把這案子辦成鐵案的,不然,就等也是我工作失職,我要負責任的……」
「從你維護自身利益的角度出發,你希望這是鐵案,但在你的心裡,在你沒有泯滅的良心裡,你其實還是有些不定的……」我說。
「案子這樣定論,是因為有領導的指示,當然也是有充分的證據,案子最終的結果,一來是辦案組的效率高,二來是領導指揮有方決策正確,成績是大家的,但如果案子翻了,首當其衝倒霉的會是我,和領導是沒有關係的,我只能做倒霉鬼替罪羊,所以,老弟,這事我想就不用多想了,我想這案子已經是鐵案了……你能洗清罪過不容易,我想你也不要再沒事給自己找麻煩了……」他說。
「我不想給自己找麻煩……我也願意相信你們的結案定論,但我卻總不由自主夢見死者的控訴,總不由自主內心裡感到不安……」我說:「你可以講政治,你可以維護自己和領導的利益,你可以相信這是一個鐵案,但你在做這一切的時候,我想知道你晚上睡覺是否安穩,參加追悼會的那天你是否敢用目光直面死者家屬……如果死者在夢裡找到你,你是否干鼓足勇氣告訴她你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