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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辯法

  「觀自在菩薩。師父,您在等我?」魏玦上前合十,躬身問道。

  無念頷首道:「坐吧,為師有些話想與你說。」

  「師父請講。」

  「玦兒,你在這崖上待了多少時日?」

  魏玦心中一算,道:「已是快三年了。」

  「三年了……」無念緩緩起身,背對魏玦,意味深長道:「這三年中你參悟到了什麼,心境又是如何?」

  「徒兒心境平和,隨師父參悟佛法,知其精奧,並無其他。」

  無念轉過身來,問道:「那你心中是否還有執念?」

  「萬象入眼,萬法入心。人非草木,諸般因果,自然逃不脫執與念二字。」聽到此處,魏玦已是明白他言外之意。

  無念復道:「那你以為,人心如何?」

  「人如空樓,心如明鏡。心善則人善,心惡則人惡。是故人之善惡,皆有心生。」

  無念聞言,搖首道:「還差一些,還是差一些.……」

  「師父,徒兒所說都是由經所悟,何差之有?」魏玦皺眉疑惑道。

  無念長嘆道:「玦兒你久居海島,少有入世,又豈知人心複雜。這世上心善之人雖多,然真正行而向善的卻是鳳毛麟角。」

  「徒兒不解,難道佛經上說的都是錯的么?」魏玦合十發問。

  「佛經無錯,皆是心錯。若世人皆是清醒,為何還需這經文來渡化世人?」無念此番話語,魏玦聽得一時無言。

  無念沉默片刻,忽然講起一則故事:

  「一隻野豬,本是平靜地活在山林之中。有一天獵戶來了,一箭射死了它。野豬氣憤不已,到了西天極樂便對如來說,這獵戶實在可惡,若換做是我,定不會為了果腹,就傷害任何生靈。」

  「如來沒有回答,右手一揮,那野豬登時飛回凡間,變成了一個獵戶。他高興萬分,謹記自己所言,只是在山林里遊盪,未射過一箭。可過了三日,他食糧未進,飢餓萬分,慢慢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好靠在樹邊休息。他依然對自己說,就算我餓死,也不會傷了別的生靈。」

  「又過了一日,他實在饑渴難耐,忽然間一隻野兔跑了過來,他竟然想也沒想地撲了上去,張嘴要咬之際,卻是被如來收回西天,從此再也沒有多言。」

  魏玦不禁反駁道:「那野豬之流,本就是劣性難改,豈能和人相比?」

  「百獸的心性,較之人心,何止簡單百倍。真正醜陋的人心,比起那豺狼虎豹,又何上兇猛百倍。當年佛祖割肉喂鷹,投身喂虎,此等無量之舉,換了世間真善之人,誰能為之?」無念之言猶如當頭棒喝,叫魏玦心頭一怔。他思索良久,竟是找不出可辯之理。

  無念追問道:「倘若別人無故要割下你的一塊肉,你會如何?」

  「以言止之,若是無法,以身避之。」

  無念又道:「那如果他們傷害了你的親人朋友,避無可避,你也會對他們去做同樣的事么?」

  「如若無所作為,那何以對得起父母,何以對得起朋友?」魏玦回想起三年前那場大火,登時脫口道。

  無念坐回石凳,嘆道:「唉,你心中執念如此,為師若傳你武功,他日難免行差踏錯,偏入邪門。」

  魏玦輕聲嘀咕:「那師父心中何嘗不是存有執念,若不然,為何時不時瞧看那幅畫卷?」他心緒激蕩,腹下忽地湧起兩道暖流,倏然遊走全身。

  「你說什麼?」無念聽得微微皺眉。

  魏玦此時也不知怎麼,胸悶腦脹,煩躁至極,胡言亂語道:「徒……徒兒還聽見師……師父你總是半夜獨自低語,明鏡照.……照台亦.……亦照卿.……」

  「夠了!」無念沉聲大喝,重拍桌面,那石桌頓時震得裂痕四起,轟然散落。而魏玦雙耳齊鳴,渾然聽不見周遭異響,痛苦難當,不由得開口叫喊。其聲響如洪鐘,勢比虎嘯,剎那間山崖林中百鳥四散,餘音不絕。

  無念亦覺耳膜刺痛,訝異道:「玦兒何時有了這般內功?!」他瞧得魏玦雙手捂耳,痛苦萬分,當即右手一翻,去抓他左臂。豈料魏玦雙目徒睜,滿眼血絲,竟是反手抓住無念,猛然後拽。無念只覺他手上氣力極大,身子不由得騰空而起,只得順勢翻身,消去那拖拽之力。

  魏玦手舞足蹈,極是癲狂,掙扎間低頭俯身,驟然向無念胸口頂去。

  「瞧玦兒模樣,難道是走火入魔?」無念側身避開魏玦,見他面目猙獰,舉止全然沒有章法,心中暗付。他右臂運勁,掙開魏玦五指,袖袍橫掃,打在其脖頸。魏玦登時身如陀螺,凌空翻滾,跌落在地。

  未等他抬頭起身,無念已是將其制住,兩指疾點,誰知他指尖觸碰之下,竟是被一股極強的真氣彈開。魏玦斜趴在地,被無念以膝壓制,不得動彈,只得胡亂揮打,捶得身側石磚盡碎,口中「咿呀」地叫喊不停。

  無念右手扣其腕間脈門,但覺魏玦脈象洶湧,跳動極強,暗叫不好,左手化掌,作勢便要打下。

  「觀自在菩薩。」崖下忽地傳來悠長佛號,一道人影忽焉而來,右手架住無念手臂,左手抵住魏玦后心。

  「眼下此子真氣外溢,師弟切不可貿然封堵,否則他諸穴經脈必定爆裂寸斷。」

  「無妄師兄?」來人身形瘦小,樣貌蒼老,乃是現任西江寺主持,無妄。他今天偶經絕念崖,本想與無念論道辯法,行至崖底卻聽見魏玦長嘯,心覺有異,便是急趕而來。

  無妄催動內勁,強行在魏玦后心渡入一道氣勁,遊走奇經八脈,發覺魏玦體內居然有兩股真氣橫衝直撞,互相纏鬥。一股陰柔玄妙,一股剛猛淳厚。二者似是自有神識,竟是合力圍堵外來真氣。僅是片刻,無妄打入的氣勁已是泥牛入海,消散無影。

  「奇哉怪哉。」無妄微微皺眉,驚訝道:「這孩子身上怎麼存有一陰一陽兩道真氣,倘若再是如此損耗,即便經脈撐得住,人終究也是會脫力暴斃的。」

  「無妄師兄,可有解救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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