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邂逅
魏玦聞言回首,只見一名紫衣少年手提包袱,快步而來。他大馬金刀地坐在魏玦對面,毫不認生,扯嗓喝道:「大眼張,上茶!」
「多謝兄台好意。」魏玦瞧他十五六歲的相貌,飛雲鬢,柳葉眉,紅繩翠玉印,白綢金邊衣,生得秀白俊美,儼然一副富家子弟模樣。「我與兄台素不相識,莫非是將我誤認成別人了?」
紫衣少年見他面有疑色,爽朗笑道:「正所謂人生何處不相逢。兄弟只是聽了足下方才之言,心中敬佩,便想結交你這位朋友。」此人雙眸靈動,時不時觀望四周,似乎是在提防什麼。
「兄台過獎了。我叫魏玦,敢問兄台姓名?」
紫衣少年抱拳道:「魏兄弟客氣了。在下許微,江南人士,現居餘姚縣低塘鎮無憂小閣。」
「我與他萍水相逢,這人倒是毫不忌諱。」魏玦正覺奇怪,忽聽身後茶博士高聲呵斥道:「你這臭要飯的,還不快些滾開,可別壞了老子此地的財氣!」
「不就是討碗熱茶喝么,氣量小得雛兒似的。」近處一名黑須大漢站在茶攤前,蓬頭垢面,衣衫襤褸,搖首笑道:「難怪一輩子只能做這小生意。」
茶博士將肩頭長巾一揮,罵罵咧咧道:「去去去!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給老子滾遠點!」
那黑須大漢身形魁梧,較常人高出許多,若是動起手來,只怕三個茶博士都奈何不得。可他聞言卻是不惱,轉頭便順著官道走去。
此時道上忽得傳來馬蹄疾響,魏玦轉頭望去,只見三名藍衣少年駕馬狂奔,來勢甚快。那黑須大漢行至路中,已是躲閃不及,哎喲一聲,不自覺地抬起手來。
眾茶客見狀,皆是失聲驚呼。誰知數匹快馬竟是長嘶一聲,仰天而起,將背上的三人盡數摔落。三名少年翻騰而躍,起伏間穩落在地,身法頗是輕盈。
「嘿,還是畜生通人性。」黑須大漢大難不死,長舒一口氣。
其中一名少年聽他話中帶刺,不由得神色惱怒,正欲上前討個說法。
「錢師弟,眼下還是追回手信要緊,無需和他計較。」年歲稍長的少年搭肩阻攔,搖首示意。
「裴師兄說的是。」錢師弟皺眉瞧去,那黑須大漢卻是自顧自地橫躺在道路一旁,翹腿枕臂,口中哼著小曲,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心中甚是不悅。
裴師兄環視四周,正色道:「此間就這麼一條官道,山多林少,難以躲藏,我們沿途追趕二十餘里,想必他應該就在附近。」
另一名少年皺眉思索,低聲道:「那人對我等盤纏絲毫未動,卻是直取掌門手信,莫非他是青……」
「韓師弟,此事不可聲張。」他後半句尚未說完,便是被裴師兄止住,「眼下四處看看,打探再說。」說罷,三人分頭行事,詢問起過往行人,是否見過一名白衣少年。
「無怪師父說江湖紛擾。出島未及兩日,便是遇上不少奇事。」魏玦心中暗嘆,他迴轉頭來,對桌的許微卻已經不見蹤影。
「難不成……」魏玦見他不告而別,隱約察覺有異。此時裴師兄已是走上前來,正要抱拳發問,路邊忽地響起一陣馬嘶。
眾人轉頭望去,只見原先在那路邊歇息的三匹棗紅馬不知是受了什麼驚嚇,居然扯斷了韁繩,飛也似的往先前來處奔去。
「哎呀呀,誰家的馬兒回家啦!」黑須大漢見狀,不由得大笑起來。
裴師兄瞧得眼中似是要冒出火來,低聲暗罵道:「今天真是邪了門了,連這些畜生都跟我作對。」他大步一邁,當即與錢、韓二人奮力追去。官道上一時間煙塵四起,漸漸湮沒三人身影。
那黑須大漢搓了搓黝黑的鼻尖,笑道:「連自家的馬兒都看不好,還怪別人不長眼。」他言語間搖頭晃腦,頗有一番幸災樂禍之意。
「也不知此人為何這般落魄。」魏玦瞧了他一眼,心中感概。休息片刻,清風乍起,天邊緩緩飄來數團黑雲。有眼尖的茶客見了,忙開口喊道:「啊喲,要下大雨啦!」
這話方罷,空中便是傳來陣陣雷鳴,果然是大雨將至之象。茶攤間的行人紛紛起身,走的走,散的散,轉眼便是人去桌空。
「小兄弟,我知道附近有個避雨的山洞,要不要跟我一起過去?」魏玦正猶豫往何處躲雨,忽聽路邊黑須大漢朝自己朗聲喊道。
魏玦瞧那黑雲越來越近,別無他法,當下拿起一旁的包袱,上前施禮道:「大叔,那就麻煩您帶路了。」
黑須大漢后翻而起,拍拍魏玦肩頭,笑道:「小兄弟年紀不大,禮數倒是不少。我最煩的就是這些繁文縟節,叫人聽得耳朵難受。快些跟來,我可不想穿著濕衣服。」他說罷,便是大步向官道一側的山路走去。
魏玦被他拍得右肩生疼,心道:「這人好大的力氣。」那黑須大漢走得奇快,轉念間,已是一去數丈,當下急忙跟了上去。
兩人在山林間穿行,行了數百步,到了一處群岩陡坡。此時天雷乍起,震下傾盆大雨,激得山間漸漸飄起一陣薄霧。魏玦隨著黑須大漢爬上坡去,連忙躲進東南口的山洞。此洞入口雖是狹長曲幽,裡面卻是極為寬敞。
「看來小兄弟以前從來沒在江湖上跑動過呀。」黑須大漢升起一堆柴火,倚在石壁上,隨口道。
「大叔為何這般說?」魏玦輕拍衣衫,一摸身後包袱,發覺濕了大半,當即卸下放於火堆近處,心道:「壞了,可別叫大雨弄壞了師伯的書信。」
「咦?」映著火光,他忽然發現包袱有異,急忙打開,其中儘是些陌生衣物。「這不是我的東西。」
「吶,我說什麼來著。」黑須大漢似乎早就知道此事,在一旁笑道:「若是個行家老手,隨身帶的東西怎麼會讓人掉了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