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死亡
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不知道會什麼時候突然死去,靜靜的天空,太靜,靜的讓人窒息。黑袍人已經在山坡上停留幾日了,他似乎沒有目的,又似乎有目的。總之沒有人知道他在這裡,更沒有知道他在這裡幹什麼。或許是不想讓暗影盟的人查出自己的行蹤,所有人都認為他不會來杭州,也不敢來。所有暗影盟的人全都撒出去追查他的下落,吳世顏畢竟還是太年輕,他忘記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如今所有人都認為只有杭州最安全,不會有人想到這人會在杭州城附近。
官道,寬敞的官道上,十獸帶著冷凌風和葉紫嫣到野外玩耍,收穫不少。十獸手中已經拿著很多捉來的動物,葉紫嫣和冷凌風嘻嘻哈哈,蹦蹦跳跳,玩得不亦樂乎。最近因為黑袍人的緣故,冷恆確實已經很久沒有帶冷凌風出來透透氣了,所以他才會如此興奮。不知不覺他們離黑袍人所在的小山坡越來越近,他們還不知道死亡即將臨近。當十獸發現對面的小山坡上一個黑影衝下山來時,強大的殺意也越來越濃,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籠罩全身。對於危險的氣息,他們比任何人都敏感,這是野獸的本能,他們本不是野獸,卻是捕獵的獵人,那人隔著他們很遠,這種感覺就已有感應。
「來者何人?」震地獅大吼。擺出架勢,其餘九獸也抽出各自的武器。然而那人卻沒有回答,一片梧桐葉被秋風刮落,葉落地。劍氣撲面而來,直衝而來,有如獵豹發現獵物一般。十獸知道對方不是泛泛之輩,瞬間擺出十獸陣。冷凌風小小年紀也擺出架勢,從腰間抽出一把劍不像劍,鞭不像鞭的東西。這是冷恆特意為自己的兒子打造的,平時都別在腰間的玉帶中。十獸陣一個橫轉,手中各式兵器朝著那人而去。那人沒有閃躲,而是繼續俯衝。嘭嘭幾聲響起,火星四射,兵器掉落,可是卻並讓那人停下,甚至也速度也沒有慢下來。霎時,黑氣冒起,十獸首先覺得呼吸不暢。震地獅一個騰空獨自彈出。空中,呼嘯之聲不絕,繼而傳來震地獅的大喊:「豹子,老鼠快護送少主離開,回冷家莊去。」其餘九人眼中頓時大駭,他們根本沒有想到震地獅會獨自攻擊,十獸陣的威力絕對比一人的功力強,他們不明白,也不懂,只有驚訝。可是震地獅為何會如此?他是十獸中的老大,功力最高,他已察覺此人不簡單,十獸陣也無法將其擊敗,所以他選擇犧牲自己,纏住黑袍人,給其他人爭取逃跑的時間。可是有用嗎?
風,秋風,殘忍的秋風。震地獅此時死死保住那黑袍人,已經全身發黑,口中滿是黑血。他現在已經失去了意識,可是他還是死死抱住那人,沒有鬆手。嘯天虎等人眼含淚花大吼道:「大哥,不要啊!」九人前仆後繼的衝出,從不同的方向攻擊那人。頭頂,胸膛,後背,九人現在已經失去理智,儼然就是九頭髮狂的野獸。
三十五年前,十人因為長相恐怖,被家人拋棄。那時他們還只是幾歲的孩子,試問他們要怎麼生活?進入集市被賣饅頭的老闆追打,同齡的小孩用口水來侮辱,他們活著,像過街老鼠一樣活著,或者連老鼠都比他們過的好。幸運的是他們卻遇見了震地獅,把他們帶到他的住處。山洞,寬敞的山洞,他本也是孤兒,因為肚子餓所以居住深山,已打獵為生。看著這九個和自己有著同樣命運的孩子,他心酸。不久他開始教他們捕獵,實際上,他也只是比其餘幾人大了幾歲。他們在山中嬉戲,每次遇見大型的猛獸,總是震地獅第一個出頭捕殺。他們沒見過外面的世界,就這樣在山中過了十多年,幸運的是因為和野獸搏鬥,他們學會了一種本領,他們不知道這就叫武功。練就自己擅長的本領,長相卻越來越像野獸,他們沒有名字,因為他們不知道他們姓什麼。所以蜀中之人都叫他們十獸,他們很喜歡這個稱號,因為他們就喜歡野獸。他們不相信任何人,也不感激任何人,所以他們過去恨,恨天,恨地,恨自己。他們作惡蜀中的原因就在此處,每個人見到他們,都是一臉的藐視,所以他們要報復。直到遇到冷恆之後,他們改變了,因為冷恆給了他們尊嚴,從來沒有過的尊嚴。他們甘心為冷恆做任何事,哪怕是死。有一種人不怕死,因為他們寧願去死,也不讓自己覺得重要的人受傷。這和一隻獵犬,遇見了一頭猛虎,為了不讓主人受傷,它也寧願和猛虎一拼,哪怕是死。實際上,總有人瞧不起動物,其實人,也是動物,只是我們這種動物已經失去太多最基本的東西,野獸卻繼承了下來,一種最原始的東西。
怒吼,九獸的怒吼,這吼聲撕心裂肺。黑蜈蚣第一個攻擊到黑袍人,因為他用的是毒,可怕的是他的毒鞭打到黑袍人身上時,黑色的毒鞭竟然漸漸失去了毒氣,露出毒鞭原有的樣子。居然是一根枯藤,韌性極強的枯藤。這是冷凌風和葉紫嫣第一次看見毒鞭的本來面貌。毒鞭很長,黑袍人一把拉住毒鞭,用力一扯。黑蜈蚣差點一個踉蹌跌倒,他極力想穩住身體,可是卻無濟於事,就這樣被黑袍人拉到身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脖子黑了,黑蜈蚣卻臉帶笑意,沒有掙扎,因為他似乎已經找到了他生命的歸宿,沒有人嘲笑,藐視的歸宿。瞬間黑蜈蚣失去最後一絲知覺,面帶笑意,跌倒在地。
「老七!!!」嘯天虎怒吼,同時雙手打在黑袍人的天靈之上,黑袍人沒有反應,只是冷哼一聲。嘯天虎手掌散出出黑氣,要命的黑氣。賭氣蔓延的很快,猶如淹水的人,失去知覺,漸漸被水淹沒的一樣塊。可是他仍然沒有後悔,沒有退縮,雙眼雖然已失去光澤,卻依然有神,怒目而亡。那個無憂的世界正在召喚著他們。
「不要做無謂的犧牲,快走,帶著少主走。」玄武龜說著將追風豹推開。冷凌風在一旁有些發獃,畢竟他還小,他沒有見過死亡,他不懂。葉紫嫣此時沒有哭,只是死死的抓住冷恆的袖口。追風豹被這一推,頓時有些清醒了,他以最快的速度抱起冷凌風,鑽地鼠同時從地下將葉紫嫣接入地下,遁地而去,可惜他們還是低估了黑袍人的速度,黑袍人放棄其他幾人,擋在追風豹的身前,一劍刺出,勢要追風豹命喪當場。可是玄武龜運起內力擋在追風豹的前面,一劍刺穿玄武龜的咽喉,追風豹沒有回頭,他不敢回頭,不能回頭,他知道玄武龜的下場。淚水終於第一次從追風豹的眼中噴出,他的身影離他的兄弟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冷凌風在他懷中沒有哭,只是將嘴唇要得緊緊的,他要記住這一刻。
冷家莊內,冷恆已經回來,孫莎莎見冷凌風不在,有些擔心,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一種不好的感覺。突然嘭的一聲,追風豹抱著冷凌風衝進大門。淚水,追風豹的淚水終於潸然而下,他跪在地下,將冷凌風放下。轉身就走,冷恆和所有人都驚呆了。院子里,終於出現了一個頭顱,熟悉的頭顱,啪的一聲,地底中,鑽地鼠也將葉紫嫣救回。他仍然沒有說話,馬上又轉入地下,冷恆和葉知秋此刻終於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所有人都將眼光投到冷凌風和葉紫嫣身上,冷凌風的嘴唇已經被自己咬得滲出了鮮血,葉紫嫣帶著哭腔正要說話。冷凌風搶先說道:「大伯,爹,快起。」很短的一句話,卻將冷恆震驚了。他回身拿起很久沒有用過的雙龍槍,幾個踏步追了出去。葉知秋也緊隨而走,盧俊等人知道追不上他們,他們又抱起冷凌風急追。出門時剛好碰見吳世顏回來,沒有說話,只是吳世顏卻看出了端倪,他轉身先走一步。趙家三姐妹帶著孟涵涵和孫莎莎緊隨其後。
郊外,屍橫遍野,沒有一絲生氣,八具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那裡,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歸去的微笑,或許這是他們最好的結局。追風豹和鑽地鼠幾乎同時到達,鑽地鼠終於有一次不比追風豹慢了,可是這卻是最後一次,兩人相望,沒有一句話。只是默默的將其他兄弟的屍體搬來放在一起,儘管他們的手已變黑,每走一步都有些不穩,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然而他們卻堅持著將八具屍體並排在了一起,認識他們的人會看見這八具屍體的順序,竟是和他們的排行一樣的,追風豹是老三,鑽地鼠是老十。震地獅和嘯天虎之後的位置是空著的,然後是獨眼狼。為什麼要空出一個位置?兩人相對一笑,慢慢走到空位處,就在那坐著。他們在等,等冷恆的到來。終於到了,冷恆和葉知秋到了,但是他們震驚了,也獃滯了。冷恆和葉知秋的眼淚終於還是沒有憋住,男人有淚不輕彈,真的是這樣嗎?此時此刻儼然不是。兩人慢慢的走向還有一口氣的追風豹,正要伸手去扶住他。只聽追風豹輕聲道:「別碰我們,有毒。莊主你們終於來了。」冷恆和葉知秋聽著追風豹虛弱的聲音,慢慢的蹲在了追風豹的身旁,沒有說話,此刻他們不知道該說什麼。
「莊主,我們十人一起來,一起走。我們死後,請你將我們的屍體一起火化。」追風豹斷斷續續的說著,說著。
「對不起,豹子。是我將你們帶出來,你們為卻犬子而死,我會將你們送回屬於你們的地方。」冷恆輕聲的說。葉知秋已不忍看,他轉過身。試問又有幾人忍心看,這種豪情,十人的豪情,足已驚天動地。
「這輩子,我們沒做過什麼好事,走到哪裡都被人鄙視。是莊主你給我們尊嚴,為了凌風而死,足矣。大哥我和十弟來了」追風豹勉強著自己說完最後的話,嘴角也露出了歸去的微笑,他知道他的兄弟們會等著他們,一起上路,一起回家,那個屬於他們的家。冷恆已不忍再看,他閉上雙眼,淚珠終於低落在了追風豹已發黑的手背之上。
吳世顏很遠就看見了這情景,他沉重的一步步慢慢走向葉知秋。葉知秋拍了拍他的肩膀,淚水已流滿雙臉。盧俊到了,趙家三姐妹和孫莎莎他們也到了,同樣的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安靜而去的十人,眼中同樣含著淚花。十人平時雖然有些嬉鬧,可是他們卻一直保護著冷家莊家的人,臨死都保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