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雪,血
雪是冰冷的,血是滾燙的,血落在雪中,將周圍的雪融化。雪從哪裡來?當然是從天上,那血呢?血是從人身上溢出的,一個手中有銀鉤的人步履蹣跚,跌跌撞撞的走在雪中,他的身上有多出傷口,傷口在流血,鮮紅的血將蒼白的雪融化。銀鉤已斷,他的人為何還沒有倒下,因為他不能倒下,他正在趕往冷家莊的路上。他已無力,他在堅持,眼見就要進入杭州,然而此時身後卻突然出現幾個人,幾個裝束熟悉的人,他們手中有刀,如彎月一樣的彎刀。
有時候生命就是這樣,你越是想它逝去,它卻偏偏活得好好的,你想活的時候,它又很著急的逝去。杭州城的大門此刻就在眼前,只要他能跨進這道大門,那麼他的生命就可以延續。只是他還能跨入這道大門嗎?顯然不能,因為他的頭顱已拋起,整齊的缺口下,他躺在雪中。幾個黑衣人一個飛躍,抓起他的頭顱轉身就走,走得比來得時候更快,更匆忙。天空中的雪還是沒有停的跡象,而且還越下越大,很快就將屍體掩蓋。
大雪紛飛,在這個繁華的城市中飄落,每個人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襖,連呼吸也變得有些蒼白。遠方的路上,那個奇怪的少年帶著他的銹刀踏雪而來,他依然穿的有些單薄。這次他出現並不是為了報仇,在冬天森林中的野獸已經消失匿跡,他已經找不到野獸來練刀,所以他來了。他走的很慢,雙手將刀橫抱在胸前,單薄的身軀在風雪中看上去有些柔弱,他的手掌交叉的捂在袖中。
吳世顏坐著繁華的馬車從邊關回來,除夕將至,他當然要回來和自己的親人過年。兩匹駿馬拉著一亮漂亮的馬車,車轍很快就被落下的雪淹沒,他和少年走的是同一條路。馬車上,陳心儀正在熟睡,趕車的是一個老頭子,他的技術很好,兩匹馬正在前進,他卻靠著車廂打瞌睡。吳世顏看著窗外的雪花,他在喝酒,不知道從什麼時候他開始喜歡上了喝酒,只不過他喝的不多。筆直的大道上,少年依然孤獨的走在雪中,他有些口渴,任誰走了幾百里路都會口渴,他彎下身裹了一個雪團放進了嘴裡。身後卻突然響起一聲馬的長嘶,前蹄抬起,眼看就要踩在少年的背上,那趕車的老頭子手已拉,馬鞭一揮,馬頓時歪到另一邊,可見他的御馬技術有多好。老頭子依然沒有睜開眼,少年站起身瞅了瞅了馬車,轉身就走,馬車從他身邊走過。吳世顏將車窗拉起,看著這個孤獨的少年,他敲了敲了車廂門,那老頭子才睜開眼,將馬車停下。
吳世顏坐著他的輪椅滑出車廂,少年轉過身看著他,眼中有些驚訝。吳世顏帶著笑意道:「朋友,上來喝杯熱酒,我送你一程。」
少年依然抱著他的刀,帶著一種難以讓人理解的堅毅道:「不用,多謝。」
「多謝?剛才我的馬車差點撞到你,就當是我給你補償。」
「但是它卻始終沒有撞到我,所以不用補償。」
「這麼冷的天,馬車總比你走路強些。」
少年笑道:「我不坐馬車,我喜歡走路。」
「那上來喝杯熱酒再走。」
「我現在不想喝酒。」
「好,等你想喝的時候,我請你。」
「如果還能再見面,我請你吧。」
「你叫什麼名字?」
「你問這個幹什麼?」
吳世顏笑道:「想交個朋友。」
少年卻轉身離開,隨後傳來他的聲音:「我叫錢毅,但是我不需要朋友。」
身後傳來吳世顏的喊聲:「多謝你沒有殺死我的馬。」
吳世顏回到車廂中,陳心儀已經醒來,她一直在車窗中看著錢毅,見吳世顏回來,她開口道:「好傲慢的少年。」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這個少年傲慢,是因為他的刀,也許還有他的過去。」
陳心儀噗哧笑道:「刀?他手中的那把是刀?」
吳世顏端起小火爐上的熱酒道:「是的,那是一把隨時會要命的刀。」
「我還以為是玩具呢?哪有竹子做的刀,又哪有沒有刀柄的刀?」
「那不是竹子,是刀鞘,有些東西是不需要裝飾的。」
「你怎麼知道?」
「我感覺到了它的鋒利。」吳世顏淡淡的品嘗著杯中的美酒。
陳心儀有些朦朧,她實在不懂刀未出鞘,為什麼吳世顏就知道他的刀很鋒利?她不解的繼續道:「可是他看上去就是一個孩子,一個十多歲的孩子。」
「有時候孩子可以比一個老人還可怕。」
陳心儀承認,冷凌風就是一個這樣的孩子。錢毅很快就消失在了雪影中,吳世顏的馬車依然在繼續前進,這一次馬車卻走得很慢,吳世顏很享受這種感覺。一條寬敞的大道在樹林中,厚厚的積雪足以淹沒馬蹄,吳世顏的馬車卻緩緩的停下。路旁躺著一具屍體,趕車的老頭子跳下車,吳世顏的輪椅直接從車廂中滑出,他來到屍體旁。用手沾了點鮮血嗅了嗅,這麼大的雪,這個死去的人顯然是剛剛被人殺死的?吳世顏在思考,陳心儀跳到他的身邊,看著地上的屍體,咽喉處有一道很整齊的傷口,顯然他是被人一刀斃命的,傷口的邊緣還有一些銅黃色的東西,陳心儀彎下腰用手捻了捻,她驚奇的對吳世顏道:「是鐵鏽。」
「是的。而且是一刀斃命。」
那趕車的老頭子疑惑的看著樹林,雙眼依然微閉,眼睛居然全是白色,他沒有黑色的瞳孔,只有一雙如雪一般的眼珠。這樣的人居然是個瞎子,只是可以看出他的手很粗,很有力,他一定是一個力氣極大的人,那雙寬闊的大手和他那枯瘦的身子顯得有些不協調,世上本就有很多東西是這樣。他安靜的走到樹林邊道:「林中有人殺人,一個用刀的人。」瞎子的聽力比不瞎的人更敏感,他的聽力更是讓人覺得有些害怕,的確是害怕,他居然可以聽出是用刀。
吳世顏在老頭子說話的時候已經消失在了原地,他很快就進入林中,輪椅所留下的車轍印很快就被大雪消去。林中的確有人在打鬥,五個人手中有刀,他們虎視眈眈的圍著一個少年。這個少年居然是獨自前行的錢毅,他此刻刀在刀鞘中,幾人也不知是什麼人,只是可以看出,他們很後悔。五人不敢出手,他們就這樣圍著錢毅轉圈,錢毅卻看著五人,他的眼神始終只盯著一個方向。他盯著的方向就是吳世顏的方向,幾人顯然已經看到吳世顏到來。五人現在不敢分心,在他們的眼中,吳世顏只不過是一個殘廢的富家子弟,這樣的一個殘廢人對他們並沒有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