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夙湟進殿時,饒是余瑤,眼底都劃過驚艷之色。

  這位女皇,不說別的,單論氣質這塊,就絕對要壓在江沫沫的頭上。

  夙湟一身正紅古裝,像極了從人間古畫中走出來的絕色女子,一顰一笑,皆有種令人迷醉的韻味。

  她沒有穿鞋,玉足白凈,一步一生蓮。

  琴靈吩咐左右侍者上座沏茶。

  夙湟側首,頭上的流蘇簪子也跟著微微晃動。

  她的聲音十分沉靜,每一個字眼都像是玉珠落地的清脆,她和琴靈一樣,不太喜歡七拐八彎地繞圈子,因此才坐下,還沒客套寒暄幾句,就道:「琴靈神女,我找汾坷。」

  琴靈沉默了一會。

  事關五神草,汾坷與余瑤等人來魔域的事情並沒有人知道,他們也在刻意隱瞞遮掩。

  但夙湟,她跟汾坷之間的糾葛,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見與不見,只有汾坷自己說了才算。

  「我與孩子之間互生感應,她在哪,我知道。」夙湟聲音空靈,帶著些不染凡塵的意味,「我找汾坷有事,勞神女告知一聲。」

  汾坷將手中的花盆放到余瑤手裡,然後理了理衣裳,伸手拂開珠簾,再繞過一座琉璃屏風,神色自若地坐到了夙湟對面的椅子上,他往椅背上一靠,一雙桃花眼半眯,現出些並不太友好的笑意來:「找我有什麼事,快說。」

  他一副恨不得馬上趕人的姿態。

  夙湟冷冷蹙眉。

  「君澤。」她側首,朝身邊之人看去。

  汾坷的目光也隨之挪到那個叫君澤的男子身上,隨意掃了一眼之後,漫不經心地笑:「不是聽聞你將與天族老四定親?怎麼身邊還養了個妖族少年?不怕後院打起來?」

  夙湟從君澤的手中接過一物,眼也不抬,清清冷冷開口:「謠言止於智者,汾坷,你腦子被次身同化了嗎?」

  汾坷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他站起身,顯然不想多說:「你要有事,就說事,沒事,就散了。」

  夙湟眼瞳清澈,她將手中的東西遞到半空中,聲音依舊無波無瀾:「你拿去看看。」

  汾坷接過來,展開一看,臉色就變了。

  「殘圖?」

  這圖一拿在手裡,汾坷就明白,這樣的質感,這樣的神力波動,絕對不可能有假。

  「陰陽巧合,我幽冥澤手裡,恰巧有一塊。」夙湟道:「剛好這圖,對應著五神草之首的無暇神草,如果我所料不錯,余瑤神女應該需要這個。」

  這是一份天大的人情。

  汾坷捏著那張殘圖,神情收斂許多,他認真問:「你為何這樣做?」

  夙湟伸出白嫩的手掌,止住了他的各種猜忌腦補:「我不是無緣無故來送餡餅給你們的,我有條件。」

  有條件,就輕鬆多了。

  汾坷聲音溫和下來:「你說。」

  「焚元古境中,有一種東西與神草相伴相依。」夙湟頓了頓,直接道:「我要神草下的九色土。」

  這倒好辦,找到神草,就能找到九色土,並不需要分兩個地方費大氣力。

  「你要九色土做什麼?」汾坷又坐了回去,問。

  夙湟言簡意賅:「孩子遲早要出世,九色土可以給她最適合生長的環境,比你在拍賣會上買的雜土不知好上多少倍。」

  汾坷氣得笑了一聲,他問:「你別站著說風涼話,孩子需要的東西,你可一樣都沒上過心。」

  夙湟性子清冷,這次來也不是來和他吵架的,她朝身側站著的男子伸出了手,君澤便斂目將出發前就備好的東西一一奉上。

  片刻后,汾坷看著堆在自己桌椅邊各色各樣的奇寶,默默地閉上了那雙桃花眼。

  頭一次覺得,自己頂著財神的名號,能窮成這樣,真是凄慘得不像話。

  隨便一個人出手,都比他闊綽。

  「十三重天若是覺得這樁買賣能成,這殘圖,你們就拿去,焚元古境開啟之日,我們妖界再見。」

  「成。這份人情,我們記下了。」汾坷掀了掀眼皮,當即做出了決定。

  夙湟手裡有殘圖,只要能找到神草,就能找到九色土,完全不必拿出來白給九重天,這是看在孩子面上散發出的善意,不可否認。

  夙湟站起身來,朝著琴靈微一頷首,踏著靈光而去,不過一瞬,便已沒了身影。

  來和去都似風的女子。

  余瑤等人從屏風后出來。

  琴靈蹙起的眉尖鬆懈下來,笑道:「是個勁敵,手段和實力都不容輕視,不同以往幽冥澤皇脈肆意妄為的作風,這個女皇,倒生了個低調又清冷的性子,不像是能興風作浪的人。」

  蒲葉也懶洋洋地插了一句:「性格是還不錯。」

  汾坷捂了捂臉,沒有搭話。

  他接過余瑤懷中的花盆,又將手裡捏著的殘圖放到余瑤手中,道:「正好是記載了無暇神草位置的那塊。」

  余瑤看著汾坷,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趕在她出口之前,汾坷一邊將夙湟留下來給孩子的奇寶收進空間戒,一邊幽幽地道:「那些感謝的話就不用說出來了,我聽了就頭疼,你身體恢復好,健健康康的,比什麼都來得讓我開心。」

  他拍了拍自己手裡的花盆,又道:「諾,你小侄女出來之後,還得你多上上心。」

  余瑤莞爾,十分豪氣地應了下來:「沒問題,我帶著她闖蕩四海。」

  夜裡,余瑤在明粹宮點了盞燈,徹夜研究這塊神圖。

  布帛的材質,上面什麼也沒有,灌入靈力催動之後,方有星星點點的圖樣顯露出來,一條條線路蜿蜒扭曲,像是在蠕動的黑色蟲子,最後,整張布帛上的圖案定型,整個顯露出來。

  余瑤研究了很久,甚至閉上眼睛,回憶起了看過的六道錄中關於焚元古境的所有記載。

  最後腦子昏昏沉沉的,也沒什麼眉目。

  沒有什麼別的原因。

  實在是焚元古境太大了。

  焚元古境坐落在妖界,進去之後,又相當於是一個獨立的結界空間,焚元古境開啟到關閉,有足足三個月的時間。

  而余瑤上次去,用了整整三個月,也沒把整個古境逛個遍。

  後半夜,余瑤起身,揉了揉泛酸的眼睛,又尋到魔宮的藏書地,將所有記載了焚元古境的書籍都搬了回來,又按照自己腦海中的印象,將地圖給繪了出來。

  顧昀析進來的時候,她正在繪圖,旁邊攤著作廢了的被揉成一塊的紙團,女子模樣認真,橘色燈火下,她那張細膩白皙的臉龐上,細小的茸毛都泛著暖色的光。

  他沒有出聲打擾余瑤。

  有些東西,總該學著自己去解決。

  這是他一慣的教育風格。

  一身猩紅及地的衣裳,襯得男子面容越發清貴,他形若鬼魅,長發如墨潑灑在腰后,整個人倚在半開的窗邊,微微閉目。

  偌大的屋子裡,只剩下余瑤清清淺淺的呼吸聲。

  天將放亮的時候,余瑤終於放下了筆,她長出一口氣,伸手捂住了眼睛。

  這個時候,她才發現窗口邊長身玉立,宛若世家富貴公子的男人。

  「顧昀析。」她起身,繞過案桌,走到他跟前,問:「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出聲?」

  顧昀析目光掃過案桌上那疊白紙,緩聲道:「才來不久。」

  月色溫柔,連帶著他的聲音,也罩上了一層若即若離的朦朧之色,「拼畫出來了?」

  余瑤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小臉上頓時現出太陽花一樣的笑容,她拉著他的手腕,將他往桌邊帶:「瞎琢磨了一夜,也不確定是不是準確位置,但應該是八九不離十的,你來看看。」

  顧昀析任她拉著走。

  桌面上,一張大致的草圖顯露出來。

  顧昀析凝神,仔仔細細地看了下來。

  果真是,八九不離十。

  「其實我總覺得有些偏差,主要是這個位置……」余瑤纖細的手指頭指向地圖上的某一處,那裡沒有起伏的山脈,沒有湍急的河流,沒有危險的星號標識,看上去平平無常。

  「說自己的觀點。」顧昀析順著那根手指頭,視線拂過小姑娘略帶疑惑和茫然的小臉,聲音稍微放得溫和了些。

  「如果我記得沒錯,這個位置,是焚元古境的禁地,而且看樣子,還是禁地最深處。」余瑤實在整不明白,她抬眸,與顧昀析對視,問出了心裡的疑惑:「可是禁地,我們進不去。」

  焚元古境,只有顧昀析能開啟。

  禁地不準入,是從遠古傳下來的規矩,那裡是真正的諸神隕落之地,不容許任何人踏足,而且這種規矩,是強制性的。

  禁地之門,從遠古關到現在。

  顧昀析不出手,誰也沒法進去。

  但既然是關著的,自然就有它的道理,不可能任由人開開關關,玩笑一樣。

  「我原以為,五神草和神圖主動出世,是給予六界的一場機緣,畢竟從前那麼多回,也沒有這樣的好事,但如果真是在禁地里的話,豈不是兜兜轉轉,竹籃打水一場空?」

  余瑤揉了揉脹痛的眉心:「一場死局,就算集齊了五片殘圖都沒用,難怪天族要拿來賣。」

  她有點兒泄氣地用手肘撐著頭,拖著帶著些苦笑的調子,道:「我大概是真的好不了了。不過也沒事兒,本身,也不是修鍊的苗子。」

  說到後面,她的語氣漸漸輕快起來。

  既然強求不來,耿耿於懷只是和自己過不去。

  顧昀析的身子罩上來,涼與溫貼合在一起,男人的聲音似溫酒一般醇和,在余瑤耳邊響起,「有我在,如何會成為死局?」

  余瑤想也沒想,搖頭。

  「不行。」她條理清晰,並沒有能走後門的喜悅之意,「禁地關著,肯定有它關著的理由,上古典籍每一條都有記載,禁地不能開,否則必承因果。」

  「如果,是讓你承受代價,換我真身恢復的話,那我寧可不要無暇神草,你也別打這個主意。」余瑤好看的眉尖蹙起,話語中帶著點凶意,小臉卻被燈火與月色襯得明麗,水一樣的溫婉。

  顧昀析下巴磕在她的發頂上,幽幽的蓮香縈繞周身,他似笑非笑,懶懶出聲:「不是才說要大展神威,讓那些閑言碎語譏諷你的人見識見識小神女真正的本事嗎?」

  「沒了。」余瑤像只脫了氣的皮球,有氣無力地抓著他白得不像話的手腕把玩:「以後,還得仰仗帝子殿下威風,多照顧我些。」

  這人。

  耍寶起來,什麼話都往外倒。

  顧昀析低頭,唇漫不經心地擦過她的發頂,聲音稍啞:「放心,將來有你威風的時候。」

  他長指一點,凝眉,指出圖中某點,「這處畫錯了,整個圖比例不對,五神草,不在禁地。」

  余瑤咦了一聲,湊過去一看,發現是錯了一處,她眼眸一亮,拿著筆,一邊改,一邊道:「顧昀析,你怎麼這麼厲害!」

  這話里誇獎的意味挺濃。

  顧昀析不滿地嘖了一聲。

  「瑤瑤。」他身子像是一座山,將她嚴絲合縫地罩在陰影中,「你這連名帶姓叫我,打算叫到什麼時候?」

  「真要等到大婚夜,才改口?」

  他低頭,啄了啄她白玉一樣的耳珠,笑了一聲,道:「好歹,先把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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