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男人身上是冰冷的深海的味道,又自帶著一股不容人拒絕的威壓,像是一座大山,將余瑤死死地壓著,連些微的掙扎也不能夠。
余瑤顫顫地閉著眼,身子細細瑟縮,呼吸下意識放得十分輕,她有些不知所措,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裡。
這樣的情形,對她而言,實乃七萬年來頭一遭。
如水月色,宮牆紅木下。
算是淺嘗輒止的一個吻。
依舊沒什麼技巧。
但比起前兩次生澀的啃咬,已算是突飛猛進的進步了。
每回這個時候,顧昀析就不太能夠控制自己的氣息,帝子的威壓肆無忌憚噴薄而出,順著綠瓦紅牆,像是游龍一樣肆意攀走。
所過之處,諸神避讓。
余瑤腰軟得像是接觸到沸水的麵條,眼裡也迷濛著一層霧氣,襯得她那雙好看的杏眸越發溫婉,彷彿隨時都能滴出水來。
「瑤瑤。」顧昀析純黑的瞳孔中突兀的現出些纏繞的猩紅來,像是凶獸遇到了感興趣的獵物,準備撲食之前的那種興奮又期待的眼神,就連帶著聲音,也暗啞得不像話:「焚元古境出來之後,立刻成婚。」
一句瑤瑤,比任何情話都要來得叫人心腸百轉。
余瑤捏了捏他冰涼的手掌以做回答,然後將下巴磕在他的一側肩膀上。
黑暗中,有些東西開始肆無忌憚地生長。
余瑤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漸漸的,又多了一重節奏,像是有另一顆心,也在為這樣旖旎的氣氛怦然而動。
但又像是錯覺。
余瑤的聲音和身體一樣軟,帶著些沙沙的啞意,她揉皺了顧昀析的袖子,緩了好半晌,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顧昀析,你的氣息,稍微收斂些啊!」
顧昀析沉沉地笑了一聲。
「有人來攔了。」他握著余瑤柔若無骨的手指,點了點浩瀚夜空中騰空而起的四道人影。
余瑤抬眸,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分別被琴靈,凌洵,汾坷,蒲葉等把控住,他們無聲無息出現,手掌朝下一壓,浩浩蕩蕩的神力便如銀河匹練,將逸散出去的帝子威壓一一碾滅。
做完這些,他們神念一動,下一刻,齊齊出現在余瑤和顧昀析跟前。
蒲葉眉頭皺得死死的,「不是才說要隱瞞行蹤?怎麼突然爆發出這樣磅礴的威壓?」
說完,他將余瑤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問:「沒事吧?」
余瑤搖頭,才要開口遮掩幾句帶過去,就聽蒲葉肅著聲音朝自己道:「瑤瑤,你先同靈靈回去,我和昀析單獨說幾句。」
余瑤擔心兩人起衝突,一再強調顧昀析沒有做什麼傷害她的事。
「瑤瑤,聽不聽話?」蒲葉難得對她這般嚴厲。
余瑤最後扯了扯顧昀析的衣袖,小聲道:「有話好好說,別生氣,別動手。」
顧昀析有些好笑地往下壓了壓唇角。
三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單獨對上顧昀析,蒲葉開始的滿腔孤勇都開始打起了退堂鼓,他扯了扯嘴角,道:「事情到現在這種程度,我也不說什麼反對的話了,反正說了,你也不當一回事。」
「但就是你和瑤瑤在一起時,不能只顧自己,她本體上的傷有多嚴重,你是最清楚的一個,當初那麼多神葯神丹,都只吊了一條命在,這些年才眼看著好了一點,根本經不住你的威壓!」
「瑤瑤對你,像是沒有底線一樣,你想如何,她便如何,她一直在縱著你,很多事她能忍的,都不會和你說,而正因為這樣,你更容易傷害到她。」蒲葉越說越嚴肅,「焚元古境一開,尋到無暇神草,助瑤瑤恢復,你們大婚之後,夫妻間的那點子事,我也懶得討嫌去管,你們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
「可現在不行。」
「光是帝子的威壓她都受不住,更別說其他了。」
蒲葉覺得自己真是在作死的邊緣橫跳,還每回都控制不住。
「是我考慮欠周。」好半晌之後,破天荒的,顧昀析竟來了這麼一句。
但有他的這句話,蒲葉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來了。
「我真是沒想到。」蒲葉突然幽幽來了句,語氣無比滄桑:「天道都能比我早脫單。」
「你們這一個兩個的,天天凈膩歪在我眼前,搞得我都有些心動。」他嘆了一口氣,朝顧昀析道:「要不然,也給我許上一段緣?」
顧昀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問:「認真的?」
蒲葉見他居然真的有這方面的念頭,急忙擺手,道:「還是算了,我這一大把老骨頭,可經不起折騰了,哄姑娘的招式,我可聽都沒聽過。」
顧昀析看了看天穹盡頭的虛無黑暗處,突然沉聲說:「其實,我自己也沒想到。」
沒想到能遇到這麼一個人。
沒想到在顧念萬千生靈的同時,還有一個人,能叫他心甘情願,束縛己身,也因她幾言幾行,與另一個自己執劍對立。
蒲葉拍了拍他的肩膀:「瑤瑤樂意和你在一起,以後,別欺負她。」
顧昀析笑了一聲,道:「十三重天的小公主,還能叫我欺負了?」
蒲葉微楞,而後也跟著搖頭笑了兩聲。
琴靈和余瑤是不一樣的。
至少在六界生靈,外人的眼中,她們從來都不是一個層次的。
自身實力決定一切,這句話永遠是六界無法撼動的鐵律。
可外人再怎麼腹誹,再怎麼看不起這個神女,盛大的場合,必有餘瑤一席,見了面,但凡比她輩分低,品階小的,都得喊一聲神女殿下。
這樣的殊榮,不是十三重天其他人給的,也不是他蒲葉給的。
是顧昀析,將他鯤鵬洞里的小蓮花,寵成了人盡皆知的十三重天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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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昀析和蒲葉一前一後回凌洵魔宮側殿的時候,余瑤和琴靈正坐著喝茶,汾坷抱著苗都沒長出一根的瓷花盆碎碎念,三人心不在焉,時不時還得起身,瞥一眼半空。
生怕哪處突然就被打塌了。
倒是凌洵,顯得尤為自在淡定,在余瑤第四次放下茶盞伸長脖子看窗外的時候,他道:「放心吧,十幾二十招之內,真打起來,蒲葉也死不了,他的命硬著呢,活得比顧昀析還久,你以為都是白活的啊?」
余瑤心道,這個她倒是也不擔心。
就是純粹的,不希望兩邊因為她而鬧得不愉快。
還是因為一些子虛烏有的事。
解釋起來,卻也不好解釋。
所以才麻煩。
「諾,來了。」話才說完,凌洵抬眸,指了指殿前的長廊,道。
余瑤腳尖一點,輕飄飄停在兩人跟前,上下打量了幾眼,見他們衣裳完好,沒有出手打鬥的痕迹,睜圓的眼睛才慢慢眨了眨,鬆了一口氣。
顧昀析這些時日的情緒,看上去穩定了不少。
這個時候,余瑤才想起來自己去找顧昀析的初衷。
索性人都來齊了。
琴靈揉了揉額心,道:「江沫沫來了,現在就在魔宮外侯著,身邊守著的人不少,妖祖說不定也在周圍,接下來,怎麼個說法?」
汾坷桃花眼一斂,冷嗤了聲:「天族的膽子也真是大,直接找上門談合作?」
蒲葉:「你想想,若不是天族,換做別的頂級世家,他們第一個想合作的人選,是誰?」
是誰?
必然是十三重天。
「若是直接略過我們,他們的身份,也就等於是擺在了明面上。」余瑤接著道:「我們等會設個結界,躲在屏風后,聽聽江沫沫是怎樣的說法吧。」
「這種事情,居然交給一個聲名不顯的小輩出頭,妖祖對這個小女兒,比傳聞中還要看重啊。」汾坷笑了一聲:「不過也是,她那個長相,很難有人不喜歡。」
琴靈笑了一聲,饒有興味地問:「單論容貌,能令你覺得驚艷?」
余瑤跟著笑:「我才聽說,六界十大美人榜上,這個江沫沫,能排第四。」
「汾坷,你猜猜,排在她前面的,都有哪些?」
汾坷眼也不掀,道:「我們十三重天的兩位神女,必然在列。」
琴靈不在意這些,她搖頭:「誒,我在她後邊,瑤瑤倒確實排在她前頭。」
蒲葉一聽,不幹了,他皺眉:「怎麼回事?聽這麼說,瑤瑤還不在榜首?」
余瑤再一次覺得,自己應該是真的很好看。
但同一張臉,看了幾萬年,她自己倒覺得泯於尋常了。
「我排第二。」余瑤道:「吶,第一和第三,都和汾坷有些關係。」
汾坷懵了,他看了看懷中抱著的花盆,道:「這麼早,就給我家閨女騰了個美人位置出來嗎?」
琴靈笑得不行,她從桌上跳下來,跟在凌洵後面,去了正殿,吩咐左右侍者傳江沫沫進來。
余瑤恨鐵不成鋼地覆在汾坷耳邊,道:「是秋女和夙湟!你能不能上點心?」
汾坷神色莫名:「我已修書一封去了秋女宮,百花會上,自會當眾澄清。至於夙湟,生來就是天敵,下凡后又做了一對怨侶罷了,若不是有了孩子,這樣的事,提都不必多提。」
余瑤拍了拍手,壓低了些聲音:「昀析和我說,他感受到了夙湟的氣息,你最近做事,幽著些,盡量別和她對上。」
汾坷看了看懷裡遲遲不發芽的花盆,沉默地應了。
行吧。
看在孩子的份上。
讓一讓她娘。
余瑤等四人坐在屏風后,顧昀析袖袍一落,召出了個結界,將他們都籠罩在內。
另一側,琴靈和凌洵換上魔君的朝服,高坐上首位,姿態自若,不怒而威。
江沫沫這次,是以真容示人。
容貌絕世,妖艷惑人。
的確當得起傾國傾城一詞。
而且比起萬年前,她明顯更沉澱,內斂,有世家貴女的風範。
琴靈問她:「你今日前來,還是為了前日所說合作一事?」
江沫沫頷首,聲音柔和:「是。」
她娓娓道來:「前日沫沫未曾將話說清楚,是應背後委託之人言,但至今日,魔君應該也清楚,沫沫所言合作一事,確實對兩頭,都是有好處的。」
神草,誰不想要呢。
饒是在外人眼中脾氣古怪的十三重天眾神君,也免不了俗。
琴靈根本不會任江沫沫牽著鼻子走,她笑了笑,緩緩道:「五神草,確實是好東西。」
「但你我都清楚,光有一份一分為五的殘圖,想在焚元古境中找到真正的五神草,等於大海撈針,而且,殘圖我等從未見過,是真是假不好判定,為了這樣一份東西,耗費不小的一筆靈石,不值。」
「還有,既然是談合作,就叫真正能做得了主的人來和我談。」
江沫沫沉吟片刻,像是突然下定了決心,她抬眸,道:「不瞞琴靈魔君,其實這殘圖,我江家,也有一塊。」
「哦?」琴靈目光有一瞬間的凝滯,但又很快恢復如常。
這話既然都已經說出來了,那其他的,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了。
江沫沫接著道:「五塊殘圖,據我所知,至少有三塊,落在了其他世家,每一塊殘圖上,都記載著一樣神草的大概所在地,是無價之寶。」
「這個時候,殘圖的擁有者,都會選擇與信得過的世家聯盟。」
「我父親的意思是,十三重天戰力不菲,且與我父親交情不淺,將是最合適的合作夥伴。若是魔君覺得能成,我江家也不學著別人拍賣收錢那一套,找到神草,對半分即可。」
凌洵突然開口,問:「妖祖的意思,是只與我們魔宮合作,還是說,整個十三重天。」
江沫沫笑得大方從容:「我知十三重天上的神君神女,有幾位是久不出世的,我們江家自認沒有那麼大的臉面請動十位神君,但既然是合作,我們拿出了十成的誠意,希望十三重天,至少能保證,跟著去的人,有能奪神草和抵禦其他覬覦者的實力。」
琴靈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她高高在上,俯視著站在殿中的美麗女子,問:「這是你父親的原話?」
江沫沫笑容微僵。
這段話,確實是她自己加的。
照她父親的意思是,十三重天隨便來兩個人,盡夠了。
但是,像才渡完劫的財神,還有本體有傷,發揮不出真正實力的余瑤,去了有什麼用?
琴靈朝她擺了擺手,聲音清冷:「你回去問清楚你父親的意思,再來同我談。」
這話擺明了是在說她不夠格。
江沫沫在整個妖族,天賦都算得上是名列前茅,她自詡天賦不凡,又得父親中用,內心的驕傲強得離譜,但面對幾乎能成為同輩的琴靈,她不論是修為,還是氣勢,亦或是身份,都被穩穩壓入下層。
自認為的誠意十足,人家根本不當回事。
江沫沫脊背挺得筆直,她朝琴靈與凌洵略拱了拱手,姿態依舊如故:「希望兩位魔君能慎重考慮一番。」
「告辭。」
美人身影消卻。
琴靈到側殿的時候,余瑤用手托著下巴,聲音蔫蔫:「這太不給面子了,擺明了嫌棄我。」
琴靈見不得她這幅耍寶的樣子,伸出長指,點了點她的下巴,道:「五神草出世,你傷好之後,給我爭點氣,把修為提上來,看誰以後還敢不給咱們小神女臉。」
「好!」余瑤任由她托著臉,笑得一雙杏眸里全部都是溫柔的光亮。
江沫沫才走,魔侍就進來稟報,說幽冥澤的使者求見。
所有人的目光,都掃向變了臉色的汾坷。
汾坷臉皮綳了兩下,十分不自在:「都看我做什麼?我和她又沒有聯繫。」
既然沒有聯繫,那麼來,肯定是有事。
琴靈命人請了進來。
余瑤側身,笑得好看的眼眸只剩下一條縫,她對顧昀析道:「我還沒見過夙湟呢,幽冥澤女皇的血統,應該是像琴靈那樣的颯美人。」
顧昀析眯著眼睛想了一會,道:「不記得長什麼樣了。」
在他眼裡,除了余瑤,其他人,都像是在用同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