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桑旗一手搭在易宣肩頭,一手拿著酒杯,笑吟吟地望著門口的辛月,還有邵凱。
「喲,熟人呢。」他慢條斯理地說。
易宣冷漠的黑眸中染著些酒意,他的視線在辛月身上停頓一秒,轉而移向邵凱,嘴角咧開一道很淺的弧度,譏諷的意味卻很足。
辛月聽見他的聲音從房間里傳出來。
「廢物。」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明亮燈光下的易宣,他的五官被渡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好看到有些可怕。
『這世上越是好看的東西,毒性越大。』
朱迪那天說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辛月淡然的臉上無怒無喜,垂在身側的雙手卻驀然緊握成拳。
她在門外,他在門內。
他們無聲地對峙,都倔強著不肯移開視線。
儘管中間還隔著一個秦丞,易宣卻仍然準確地讀懂了辛月淺色眼眸中細微的情緒。
心尖隱隱泛著疼。
在所有人一同沉默的這兩秒,時間彷彿被無止境地拉長。
直到邵凱牽住她的手,辛月才驚醒過來。
她看見易宣擰了眉頭,他手臂肌肉緊繃的樣子好像隨時都會衝上來。
但邵凱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他對秦丞說了聲不好意思,牽著辛月轉身,沉聲道:「阿山,我們走了。」
何山愣了愣,他看了眼包間里的兩個人,彎腰撿起手機,很快跟在他們身後。
秦丞望著他們走遠,辛月和邵凱攜手離開的背影讓他忍不住回頭,擔心地望了眼易宣。
他不知何時已經垂下了眼帘,正往杯中加酒。
桑旗在一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似嘆息地道:「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她還是你的心頭肉。」
「呵。」易宣哼笑一聲,仰頭喝光杯中的酒,辛辣的味道激得他皺了皺眉。
放下酒杯,他側眸望著桑旗,帶著淡淡血絲的雙眸冷得可怕。
「她是我的心頭肉,所以,誰敢動她,我要誰死。」
易宣這個話是說給誰聽的,桑旗心知肚明。
他唇角的弧度有片刻的僵硬。
但下一秒,他便抬手給自己和易宣分別倒滿一杯酒,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笑著說:「來,什麼都別說了,喝酒。」
易宣沒有伸手去接他的酒杯,他掃了眼桑旗端著酒杯的手,冷笑:「真是風水輪流轉啊,從前Y市大名鼎鼎的七爺,也有給人斟酒的時候。」
他話音一落,桑旗的手抖了抖,白酒的香氣在易宣的西裝褲上暈開。
「不好意思,沒拿住。」桑旗說著,臉上卻沒有半分歉意,他轉身去拿桌上的餐巾,臉上的陰霾與狠戾轉瞬即逝。重新面對易宣,他已然換上了他慣常的表情,「來,擦擦。」
易宣冷眼看著他,沒有動。
面對他的拒絕,桑旗也不惱,他扔了餐巾,手指在酒杯邊沿打著圈。
「阿宣,風水輪流轉,這句話改我送給你才對。你當年從我這拿走的,也是時候,該還回來了。」
桑旗語速很慢,說到最後,他陰鷙的雙眸突然迸出陰暗的光,落在易宣身上,及其陰狠。
他終於動怒,易宣笑了。
他起身,伸手拿起酒杯,然後將桑旗給他倒的酒,盡數倒進了煙灰缸里。
「那些被我拿走的,我從來沒想著要還。你想要,就來搶。」
「不過七爺,今天的你,要拿什麼來跟我搶?」
易宣有多狂妄,他不可一世的笑容激起了桑旗的殺意。
透明的酒杯在他手裡變得很脆弱,他稍用力,杯沿便「咔嚓」一聲碎了。
「多謝你今天用心款待,下次,我來請。」
易宣說完,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頭也不回地走得很瀟洒。
秦丞呆愣愣地在門口看著他走出來,又看見桑旗那快要殺人的表情,他後知後覺地跑進包間里拿了自己的手機,一句話都沒給桑旗留下,急急忙忙追著易宣走了。
包間門關上,屋內只剩一人。
桑旗怒火攻心,他猛然起身,大力在身前一揮,桌上的碗碟全部摔了個稀碎。
服務員聽見動靜跑進來,卻被他吼了出去。
「先生,您……」
「滾!」
怒氣全開的桑旗渾身上下都透露著危險可怕的氣息。那服務員也不是個傻子,看了眼屋裡的情況,很快退了出去。
「易!宣!」
桑旗的怨怒已經積攢到頂點,易宣的名字從他的牙縫裡擠出來。
他僵硬地轉頭盯著旁邊的空椅子,目光怨毒得好像能將椅子燙出兩個洞來。
殘忍的寒光在他眼中跳動。
*
何山沒想到剛在車上邵凱和辛月還因為易宣而吵了架,結果一進飯店就直接碰上了。
包間里,辛月和邵凱都冷著臉,氣氛沉默又怪異。
劉勢光也察覺出了不對勁,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以為是辛月和邵凱鬧了什麼彆扭,於是便舉著酒杯道:「哎呀,小兩口吵架回家關起門來吵嘛!今天是我做東給邵凱辦的接風宴,小月啊,你就當給光叔個面子,先別跟邵凱計較了!」
劉勢光不明狀況,這番話完全是在和稀泥,甚至還可能火上澆油。
何山偷偷在桌下給劉勢光打手勢,示意他暫時別說話,可劉勢光渾然不覺。
他見辛月不說話,又轉去問邵凱:「你是怎麼把大小姐氣成這樣的?」
邵凱聞言側眸,辛月的側臉一片清冷。
他很想問她,剛才看見易宣和桑旗坐在一起,她是什麼感覺?如果不是他將她拉住,她是不是就會衝進去,不由分說將易宣拉出來護在身後?
如果她的答案是肯定的,那她當初為什麼要帶他離開?
複雜痛苦的情緒在邵凱心裡翻滾,已經到了他再無法壓抑和忍耐的程度。
他側了側身,伸手想抓住辛月的手臂,「小月……」
辛月卻在這時突然坐直了身體。
邵凱的指腹從她手腕上滑過,然後落空。
難以言明的失落感,瞬間佔據了邵凱全部的內心。
「光叔,當年我走之後,承建怎麼樣了?」
辛月突然發問,有些急切的模樣不像她平時冷靜的樣子。
劉勢光一愣,手裡的酒不自覺灑了半杯。
「當年……」
他看了眼失魂落魄的邵凱,忽覺喉頭髮緊,當年之後,再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
接風宴沒能在歡聲中開始,到底也沒能在笑語中結束。
辛月拒絕了何山和劉勢光想要送她的好意,獨自一人攔了車回家。
邵凱站在原地,失神地看著辛月的車子離開。
何山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凱哥……你沒事吧?」
邵凱回過神,他搖了搖頭,笑了笑,「沒事。」
「那,那我送你回酒店吧?」何山問。
「好。」邵凱說著,轉眼看向一旁的劉勢光,對他伸出手,說:「有煙嗎?」
劉勢光一頓,忙伸手掏兜,把一整盒煙都塞到了他手裡。
邵凱接過煙盒,抽出一支點燃,接著把剩下地還給了他,「謝謝。」
許多年沒有抽煙,第一口,邵凱嗆到了。
他彎腰嗆咳,劉勢光走近他,給他拍了拍背,勸他,「她早晚會知道的。」
隔著煙霧,劉勢光看不清邵凱的表情。
何山聽見邵凱的咳嗽聲中有片刻的停頓。
邵凱說:「是啊,她早晚會知道。」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我。
*
計程車行駛在Z城繁華的夜景里,辛月一瞬不瞬地望著窗外飛去倒退的霓虹,劉勢光的聲音仍在她耳邊迴響。
『當年,承建是易宣給桑旗下的一個套。』
『其實關於桑旗,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關於你爸當年……還有江美要來奪家產,他都知道。除了你爸,我劉勢光從來沒打心眼裡佩服過誰,易宣是頭一個。他那一招順水推舟和釜底抽薪,算是徹底打響了他易宣的名號。』
劉勢光說到辛達,辛月的表情再也無法維持平靜。
她問:『當時為什麼沒人告訴我?』
『我也是事後才知道。而且,而且……』劉勢光說到這裡,他停下來望了眼邵凱,邵凱一直沒有說話,他才又把目光轉向她,『而且如果你一開始就知道,這美國,你還會去嗎?』
辛月心頭倏地一緊。
腦海里突然蹦出五年前,在醫院天台上的那個畫面。
那時的瓢潑大雨中,易宣支離破碎的脆弱眼神,彷彿就在她眼前。
如果,如果她一開始就知道,她還會那樣狠心地傷他,還會那樣決絕地走嗎?
辛月一時沒有答案。
腦子裡亂成了漿糊,分開時那些片段和畫面太重,拖得她無法抽身,她沒法再冷靜的思考,也暫時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
一直到司機回過頭來叫她,辛月才發現已經到了。
她有些失神地付了車費,下了車。
辛月的腳步一向很輕,她走進門洞,沒有吵醒頭頂的聲控燈。
黑暗中,辛月纖細的身影停在電梯前,向上按鈕的燈卻始終沒有亮起。
「叮~」
電梯停在一樓,門開了。
轎廂內的燈光透出來,照亮了辛月有些蒼白的臉。
她正欲抬腳往裡踏,視線里忽然多出了一雙黑色的皮鞋。
辛月沒有抬頭,往旁邊讓了讓。
電梯里的人卻沒有出來。
在電梯門即將重新合上的時候,辛月只覺腰間一緊,一隻強有力的手臂將她拖進了電梯里。
辛月一驚,尖叫聲卻被人盡數堵在了喉間。
帶著酒氣的高大身影將她抵在了牆上,轎廂里震了震,脆弱的電梯發出一聲嗚咽。
辛月後背生疼,她皺起眉眼,拚命用手抵著身前男人的肩膀,屈膝狠狠向上一拱。
男人提前察覺了她的動作,直接將她夾在了腿間。
唇上鬆了一秒。
辛月聽見一道再熟悉不過的沙啞男聲。
「你在邀請我嗎?」
辛月緊繃的神經猛地被人扯斷。
「易宣?!你……唔!」
她不敢置信地叫出他的名字,他卻沒再給她說完話的機會。
激烈卻涼薄的吻,很快捲走了他們所有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