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再用這種噁心的眼神看她,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易宣說這話時,眼角微微向下垂,懨懨的神色慵懶淡漠。
「這、這……易總真會開玩笑……」朱迪像是想到了什麼,許是覺得易宣不一定是在開玩笑,他說完便乾笑著往後退了兩步,
易宣勾了勾唇角,眼角眉梢間流露的出淡淡今人生懼的戾氣,「我是不是開玩笑,你應該清楚。」
他這分明是□□裸的威脅。
秦丞見朱迪臉上已經露出了驚懼的表情,他趕忙起身將易宣拉開,語氣故作輕鬆:「哎呀我們易總就是喜歡開玩笑,你看他裝的多像!」
易宣瞥他一眼,秦丞很識相地鬆開了拉著他的手。
他一面跟朱迪哈哈笑,一面用只有他們兩個聽得見的聲音提醒易宣:「不要在這裡鬧事啊,我們剛簽了合同!」
辛月聽見,抬眼望去,正好看見易宣那渾不在意的眼神。
好像一切都不在他眼裡,卻又盡在他的掌握。
那狂妄又不可一世的模樣,與他在辛月面前的表現大相逕庭。
他垂眸對上辛月的眼睛,忽而嘴角上揚出了一抹邪肆的弧度。
辛月心頭咯噔一下。
「好了好了,玩笑過了過了,接著吃接著吃!」
只要易宣不吭聲,朱迪那邊很快就被秦丞安撫。
清能現在的老總很快就要回美國總部任職,不出意外,朱迪就快要轉正了。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現在這個關頭,他不會輕易得罪易宣,更不會直接跟他撕破臉。
只要他不動真格的,玩笑就玩笑,不能吃虧忍耐的人,註定做不成大事。
桌上的人各懷鬼胎,這一頓飯吃下來,每個人都有點食不知味。
下午還要上班,辛月和朱迪同車回公司。
秦丞讓門童把喝多了的朱迪扶到後排,自己上前給辛月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辛月正要上車,忽然聽見壓低聲音問她:「你倆又搞什麼啊?!」
辛月聞聲,視線不自覺地落在了現在不遠處抽煙的易宣身上,皺了皺眉,「他瘋了。」
秦丞張了張嘴,驚訝到了嘴邊,又被他吞了進去。他呲了呲牙,道:「算了算了,我一會再給你打電話說。」
辛月不置可否,轉身坐進車門。
車子慢慢起步,秦丞和易宣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見。
這時,後座歪躺著的朱迪突然坐直了身子。
辛月聽到打火機的聲音,回頭一看,只見剛才還一幅醉醺醺模樣的朱迪此時卻已經完全清醒了。
他靠在後座上吸煙,煙霧在車廂內瀰漫。
辛月掩住口鼻,一個接一個的噴嚏間,她聽見朱迪問她:
「你跟那獨眼龍有感情糾紛?」
辛月一頓,「沒有。」她打開自己這一側的車窗,迅速滑下去的車窗印出她皺起的眉。
正午的熱風吹進來,吹散了車裡令人窒息的煙霧。
朱迪輕哼一聲,自以為瀟洒地吞雲吐霧,「沒有最好。我好心提醒你,那不是個什麼好玩意。」
辛月眉頭皺的更緊。
她雖不說話,朱迪一個人也能自言自語地喋喋不休。
「我在清能幹了12年才混到今天這個位置,別人還都說我運氣好。呵,你再看看那獨眼龍,才他媽二十四,偌大一個星月集團竟然都是他一個人的。你說這人他得有多大的本領才能幹成這樣一個企業?Z城的富商里,就數他最有錢,最年輕。」
「不過平心而論,他手段真有點牛逼。你是Z城人,那你應該知道承建吧?」
提到承建,辛月瞳孔倏地一縮。
「我知道。」
朱迪說:「聽說當年他是承建太子爺,卻在承建最好的時候把公司賣給了Y市一個黑老大。當時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
他說的黑老大,不出意外便是桑旗。
當年江美跑到公司里來要求易宣出讓公司的時候,那惡毒刻薄的模樣,辛月到現在都還記得。
但朱迪卻說承建是被賣出去的?
她不禁追問:「後來呢?」
「後來?後來承建剛剛被賣出去,上邊就下令嚴查,Z城一半的夜場都關了。承建受了重創不說,沒兩天又傳出來那黑老大有用承建洗錢的嫌疑。上面施壓,承建垮台,那黑老大好像賠了不少錢才沒被關進去。你竟然不知道這事?」
朱迪訝異的語氣讓辛月心下一沉,「那年我出國,後面的事都沒聽說。」
「那怪不得。」朱迪扔了搖頭,邊脫外套邊說:「一開始誰都以為那獨眼龍瘋了,後來又人人贊他有眼光,能成大事。當時我還挺想和他認識認識,但等我爬到夠格和他認識的位置,身邊人又都在勸我,他做事太絕,心狠手辣的,跟他走得太近,小心被他當槍使。」
「剛才他說要挖我眼珠子,換了別人我早他媽笑噴了,我什麼身份,敢動我?但那獨眼龍說的,我還真信他能做得出來。」
朱迪縱然沒有完全醉到人事不省,但他的理智也所剩無幾了。他說這些話時忿忿不平又咬牙切齒的語氣,和他平時對外瀟洒的形象完全不一樣。
乍然聽見關於承建,辛月一時有些震驚難以消化。
她沒有接話,過了片刻,她聽見朱迪接著說:
「也是巧了,這麼多年都沒聽說他身邊有過女人,他剛才對你倒很是維護的樣子。」
酒意上頭,朱迪有些昏昏欲睡。他在後排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門邊準備休息。
「但我得提醒你,這世上凡是長得好看的東西,毒性都大著呢,他也不例外。尤其是那獨眼龍,他那人,就是邪性的很。」
他說到後面,聲音慢慢低了下去。
辛月回頭,見朱迪已經睡著了。
車子行駛在高速上,熱風不停灌進來,吹亂了辛月的思緒。
她想到那天在酒吧遇見桑旗,他和易宣奇怪的對話在辛月心頭擰成了一團亂麻。
有些事情,似乎超出了她的認知。
*
星月大廈頂樓辦公室。
易宣將一沓照片扔在了秦丞腳下。
秦丞彎腰撿起來一看,上面是辛月和一個男人,從機場到酒店,就連房間號都被拍的清清楚楚。
秦丞下意識地抬頭:「你又……」
又字出口,他看見易宣能殺人的目光直射過來,秦丞很聰明地選擇了閉嘴。
他又把手上的照片仔細看了一遍,發現那男人有點眼熟,「這不是邵凱嗎?!」
他說著,視線突然落到某一張照片上,機場到達大廳內,辛月和邵凱若無旁人的擁抱著。
秦丞倒吸一口涼氣,怪不得今天易宣這麼不對勁。
他沒來得及說些什麼,辦公室外突然有人敲門。
明威拿著一疊報告進來,他掃了一眼掃落在地上的照片,沒有停留,徑直把手裡的東西放到易宣桌上。
「查到了,是桑旗。」
他話音剛落,易宣「砰」地一拳落在桌面上。
這一拳有多用力,秦丞嚇得差點扔了手裡的照片,眼見易宣的手側肉眼可見的腫了起來,他終於有點理清了思路。
「等會等會!這些照片,你說是桑旗讓人拍的?」秦丞注意到照片上時間是今天凌晨,他忽然想到了什麼,震驚地抬頭望向易宣,「你該不會衝到酒店去了吧?!」
易宣沉著臉不說話。
「我天!」秦丞幾乎可以想象到易宣看到這些照片,然後氣急敗壞地衝到酒店跟辛月大吵一架,甚至可能他已經把邵凱給打了一頓。
「難怪難怪……不是,我說你這樣衝過去不是擺明了會讓她以為你在跟蹤她嘛!你怎麼想的啊?」
怎麼想?他還能怎麼想!
他當然知道這是陷阱,是圈套。但當他看到辛月被邵凱抱在懷裡,兩個人親親熱熱地進了酒店,想到接下來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他都要瘋了!
這個世上任何的人和事,都不能影響到他的判斷。除了辛月。
所有關於她的一切都能讓他在瞬間失控。
他根本來不及考慮更多的東西,他只想趕過去殺了邵凱,然後把辛月鎖在身邊,讓她一步也不能離開。
直到在酒店房間外,辛月穿戴整齊地來開門,看見她睡在套房的客廳里,他的理智才漸漸歸位。
易宣知道他們都上當了,但辛月說的那些話卻還是像一把把刀子插在他心上。
秦丞見他不說話,忽然反應過來自己的失言,急急忙忙閉上嘴,卻看見易宣低垂的黑眸里陰鬱受傷的神情糾結在一起。
明威在一旁給他使眼色,讓他別再說下去。
秦丞自是知道再不能說了。
易宣這人就是這樣,平常腦筋清醒得可怕,可一旦遇到前面綴有辛月名字的事,他的智商就集體下線。
辦公室里安靜了半晌,易宣沉聲道:「阿威,安排人跟著辛月。」
「啊?為什麼……」秦丞對他做的這個決定萬分詫異,但易宣冷冷掃過來一眼,他便飛快地收了聲。
易宣對明威說:「多派人。青羽山,還有現在邵凱住的酒店,都派人盯著。」
桑旗做這些事情的目的肯定不只是挑撥離間這麼簡單。
當年承建的事情,易宣給桑旗吃了那麼大一個啞巴虧,這些年他明裡暗裡地一直都想找機會向易宣把當年得債討回來。那天在B&M里見到辛月,桑旗就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這些照片,是威脅,也是警告。
他在告訴易宣,他已經盯上辛月了。
易宣垂眼看著桌上攤開的那些文件資料,眸色深沉,已經腫起來的右手緊握成拳。
辛月是他的底線,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辛月出事。
*
邵凱回國后的幾天,辛月一直陪他住在酒店。
直到他完全將時差調整過來,臉上終於有了血色的時候,辛月才放下心來。
何山從公司里請了假,這幾天也一直待命,他們外出吃飯,辛月上下班,都由他做司機。
周末,劉勢光訂了飯店給邵凱接風。
何山晚上來接他們。
上了車,何山卻一直都沒有發動車子。
他緊緊盯著後視鏡,眼睛微微眯著,像是在觀察什麼。
辛月疑惑問他:「阿山,你在看什麼?」
「姐,有人……」
「先開車。」
何山話只說到一半就被邵凱打斷。
他從後視鏡里看了眼邵凱的眼色,後者對他點了點頭。
何山便一聲不吭地啟動了引擎。
辛月從他們兩個人的神情里看出了什麼,她沉聲問:「有人跟著我們是不是?」
她出乎意料的敏銳讓邵凱不由側目。
看清她臉上的表情,他不由輕聲問:「是他嗎?」
辛月垂下眼帘,語氣很輕:「不知道。」
「不知道,還是不承認?」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邵凱的眼神冷了一些,「除了他,還會有誰?這麼多年過去,他的手段還和從前一樣幼稚。」
辛月皺眉,邵凱的語氣在她聽來有些咄咄逼人。
「小月,你還記得你答應我的事情么?別再想他了,也別再替他遮掩。他……」意識到自己給了她壓力,邵凱放輕了語調,伸手想握住辛月的手,不料卻被她躲開了。
「我沒有替誰遮掩。」辛月淡淡別過身子,留給邵凱的側臉很冷淡,「而且,我只是答應考慮,不是答應。」
她清冷的聲音落下,車內的氣氛驟然冷了下來。
車廂內一時無人說話,空氣安靜的有些尷尬。
何山一直聽著他們的對話,這會更是控制不住的視線向後飄。
他擔心邵凱受了刺激會犯病。
他看不出來此時邵凱心底此時的酸澀,只見他平靜地坐著,何山便鬆了一口氣。
待何山的視線移開,邵凱悄無聲息地望向辛月。
她正冷然地望著窗外。比起何山,她似乎並不擔心他會不會犯病。
邵凱曾一度認為,他和辛月一起在國外的這五年,比起她和易宣的過去,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從她決定要回來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除了累贅和負擔,這段時光之於辛月,其實什麼也不是。
而易宣,不管過去幾年,也不管他都對她做了什麼,他仍然是辛月會無條件地維護的存在。
邵凱閉了閉眼,無力地靠在椅背上。
關於他要讓她考慮的事情,他想,他已經有了答案。
這個答案,從始至終,都未變過。
*
劉勢光早早地到了飯店,已經點好菜在等他們了。久等不來,他給何山打了個電話。
辛月和邵凱之間微妙的氣氛一直持續到下車。
何山把鑰匙給門童去停車,他夾在兩個人中間,渾身上下都寫著難受。
劉勢光給他打的電話簡直是救了他一命。
他走開了一點去接電話,恰好站在了人家的包間門口。
裡面的人一推門,門把撞了一下他的後背,手上一下沒拿穩,手機摔在了地上。
秦丞從門裡走了出來。
「站這兒幹嘛呢你啊……月姐?!」
秦丞的抱怨剛出口,一轉眼便嚇得呆住了。
Z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偏偏就這麼巧,兩個人走到哪裡遇到。
辛月的目光越過秦丞肩頭,包間內,易宣和桑旗正一齊向她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