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去學
三十秒的上課鈴響完,同學們陸陸續續地從桌子的懷抱里爬起來,一個頂著一臉的紅印子愣坐著醒神。
寧哲失神地望著前方,又熬過幾輪睡意的席捲,總算清醒了過來,卻見身邊的宋歡早已重新拿好了筆,盯著題目進入狀態,身體力行地詮釋了什麼叫做「兩眼一睜,開始競爭」。
而現在的寧哲的確更傾向於兩腿一蹬。
但在兩腿一蹬之前,寧哲卻忽然意識到剛剛那個大題里的一個漏洞,只得從頭再捋,頹廢的心情悄悄地散了個乾淨。
正當抓耳撓腮間,耳邊忽然傳來了聲音——
宋歡的頭不知何時出現在他頭側,溫熱的話語傳入他的耳蝸:「考試前少花時間糾結這些大題,查漏補缺才是最重要的。」
「但我真的沒想通啊,你看這,這個怎麼解釋?」寧哲病急亂投醫地問道。
宋歡掃了一眼,笑了。
寧哲也知道自己基礎不牢,沒有出言以復的基礎條件,便只好俯身傾耳以請。
見寧哲沒有說話,宋歡便直接指出了裡面的門道,把式子一一列了出來。
寧哲原本光聽沒怎麼懂,見了式子,回頭從書上翻到了筆記,心服口服地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十年書還是算了,你要是那時認真聽了課,現在就不至於在這裡聽我一席話了。」
宋歡轉頭重新回到自己的思路里,其認真的神情在寧哲的眼裡成了一小團火。
悄悄地,熊熊燃燒。
……真是一個很強大的女生啊。
寧哲想著,又從書包里掏出一張空白的物理卷子,看著。
人生和複習的時間都是有限的,人生是從火里搶險,複習亦是。
無論以前有多麼牛叉,死到臨頭依舊會風度盡失,考到臨頭亦是。
尤其是回頭看到當初運用自如的概念定律問「你tm誰啊」時,誰不想抬起一腳踹過去,說給老子滾遠點。
只是到底害怕考完之後,分數像現如今的股票一樣高台跳水般一躍而下,然後笑著說:「謝謝,我滾了。」
所以才有那麼多同學在考前任勞任怨地拼死拼活,只為求一個像樣點的分數。
但那麼多人在生前風裡來雨里去地工作是為了什麼,難道是為了求一個像樣點的死法嗎?
如果死後真的萬事空,那麼怎麼樣地活著真的重要嗎?大家都是凡人,哪有那麼多九州不同的悲憤呢?
「你幹嘛呢?」宋歡問。
經這麼一問,寧哲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陷入到了亂七八糟的思考里。
但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宋歡先開口道:「你完全沒有必要因為我剛剛的話走神的。畢竟世上讓人難以置信的實話多了去了。」
寧哲剛想否認,宋歡又說:「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話,那就更沒有必要了。因為那隻不過是你個人的想象,而你還沒有站到一定的高度。無論是仰視還是俯視在化學上來說都是錯誤的,看到的世界都是不具有普世性的。」
「只有當你站到一定的高度,才有能力和資格去看。在此之前,你都只能去學。」
寧哲看著宋歡,像是看到了什麼罕見的事物。看了半天,他垂眸輕聲說:「你真的是一個我很想成為的人啊。」
吃晚飯的前幾秒,教室里如出一轍的騷動再度上演。寧哲從一道難題中抽身而出,問身邊的人:「一起去吃飯?」
「幫我從老大爺那帶碗腸粉。」宋歡停下飛速搖動的筆,看向寧哲,「晚上吃點清淡的。」
宋歡掏了五塊錢給寧哲,然後繼續提筆寫下去。
待寧哲走後,宋歡卻把筆停下來,看著窗外不為所動的艷陽,神情頗有些複雜。
自己剛剛的那番話到底是怎麼說出來,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明明在開口前什麼也沒想說,但口一開,彷彿被那個小吃店老大爺悄無聲息地附了身,居然真就唐僧念經似的說了一大堆。
大概是因為很久沒同桌了?
而這個天上掉下來的同桌居然也真的像孫猴子一樣乖乖地聽了下去,聽罷還「師傅我悟了」一般來了一句那樣的話,著實讓宋歡有些措手不及。
想要成為我?
我只是一塊它山之石而已。
正想著,她的餘光里憑空出現了一隻手,那隻手上提著一份打包得嚴嚴實實的腸粉。
宋歡接過腸粉:「……你好快啊。」
寧哲:「……咳。不是很想時時刻刻謹言慎行來提防嘮叨,還是在教室吃更安全。」
宋歡看向寧哲的手中,挑眉:「所以你就買了瓶生抽?」
寧哲一聽生抽,立刻來了精神:「來點?保證讓那寡淡無味的腸粉頓時充滿生機!」
宋歡恍若未聞地打開層層密封的塑料袋:「把你這誘人墮落的語氣收收,隔壁老羅要是聽到了,還以為你是專門轉學過來校園代購的。」
寧哲不為所動,甚至還想問問校園代購生抽能賺多少毛利潤。
還沒等寧哲問出口,曹操·羅那張大餅似的臉忽然出現在門口……
「說了不要在教室里吃東西,上次那個誰吃了一碗螺螄粉,硬是把物理老師一個三尺男兒臭得來我們班再不上沒口罩的課。你們兩個心裡沒點數?」
看著宋歡和寧哲低下頭乖乖地端著碗去了走廊,老羅滿意地轉頭又回辦公室繼續吹著空調盯監控去了。
兩人把碗放在欄杆的瓷磚上,寧哲笑嘻嘻地給宋歡的腸粉上淋上一點兒生抽:「原來你不肯加生抽是因為怕有味道啊?現在我們都被趕出來了,正好嘗點吧。」
宋歡看著走廊外的天空,原本當空的太陽已經看不到了,照在樹上的光泄到地上,也顯得微微傾斜了些。
宋歡把手上的腸粉拌了拌,嘗了口,味道確實好了很多。
「味道不錯吧?我就說嘛,生抽就是永遠的神!」寧哲笑著說。
宋歡看著寧哲微笑。
說我是你想成為的人,你不也同樣是一個內心強大的人嗎?
飯畢,兩人擦嘴回座。
寧哲打開自己的書包,宋歡笑著問:「是不是該化學了?」
「是的親,有什麼吩咐嗎?」寧哲果真抽出試卷,攤在桌上問。
「做吧,做完給我看看。」宋歡皺眉說,「我化學很糟糕,也不是很會複習。」
寧哲瞭然,又有些疑惑:「那你當初為什麼選化學?」
宋歡看著桌上的工具書:「人在全理,身不由己。」
寧哲想了半天,問:「……你也想學醫?」
宋歡有些驚訝,立刻搖頭道:「沒有,是因為我文科實在背不進去。」
寧哲:「……做題。」
晚自習時老羅貼出了考試時間,宣布明天一天考完六科,物理數學都在晚上。
全班同學仗著下課時間嚎天嚎地,大呼學校欺人太甚,無產階級壓榨無產階級。
寧哲也有些難以置信:「考完數學正好放學,好讓同學們趁著夜色自我了斷?不會吧?」
「哦,親,歡迎來到三苦學校。」宋歡抬頭看了寧哲一眼,後者癟癟嘴低頭繼續做題。
大概是因為手上做著生物題,所以宋歡沒了白天時的正襟危坐,多出幾分弔兒郎當。
但總共還是有遺傳題壓著底,懶懶地看了幾眼沒看出個所以然後,只好又整理一下坐姿,重新認真看題。
寧哲快速寫了幾筆,把筆一扔,長嘆一聲道:「寫完了。」
宋歡在列棋盤之餘瞥了一眼寧哲的卷子,見上面的長條填空題有許多空白:「怎麼空了這麼多?」
「……不會。」
「設計實驗一筆也不寫?」宋歡不依不饒。
寧哲只好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官方寫法,等會看看解析不就行了?」
宋歡算好結果,把視線投向寧哲,目光如炬。
寧哲表示低頭,拿起筆細細琢磨著墨,心道:沒同桌時哪來這麼多麻煩事,自己想怎麼寫就怎麼寫。
不過……管他呢。
去學,就夠了。
下了晚修,兩人慢吞吞地出了校門,宋歡在寧哲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順手解鎖了一輛停在街道旁的電動車,抬腿上座踩油門一氣呵成,只留給寧哲一臉尾氣。
還會騎電瓶?
這女生未免太神奇了點。